众人脸色大变，他们都知道小榆树山的另一端是丰店县，那个方向响枪，莫非日本人从丰店打过来了？！
　　师爷当即要大家火速离去，但刘五妹不肯，她想潜伏过去亲眼看一下是不是日军。师爷急了，厉声嚷嚷起来。刘五妹虽是大当家的，但师爷是跟从老当家打拼过来的老人，对刘五妹后来接掌黑石崖山寨也立过功劳，所以女匪首对他还是相当敬重。
　　最终决定，派另一个保镖摸到响枪那一带查看情况，刘五妹和小菊、师爷，马向山寨回返。结果，那个保镖在刘五妹一行刚刚进入关门山不久，追了来，他带来的情况证实了刚才人们的猜测：日本人打到了城东郊，独12旅的人正和他们交火。
　　刘五妹跌跌脚后悔地说：“早知道小鬼子来得这么快，不催着旺子跑回去了！”
　　她指的是那个派回城的保镖。
　　师爷安慰道：“没事的，旺子到二当家那里，安全得紧。日本人如果攻城，谅他也不会傻乎乎地往外闯。”

　　“师爷，你说说看，”刘五妹已经转了思绪：“日本人如果占了城，咱那酒楼，还开得下去吗？”
　　“日本人来了，也得让做生意啊。北平、天津咱不晓得，可大同、太原那里，该做生意的现在也都在做，”师爷捏了捏几根稀疏的胡须，老气横秋地回答道：“放心吧，小日本儿也是人，也得吃饭穿衣睡女人，城里的饭馆、布庄、窑子铺，哪个也黄不了！”
　　那个保镖嘎嘎地乐出声来。小菊嫌他们说的粗俗，捂住了耳朵不听。女匪首则皱皱眉，陷入了沉思。
　　得知支那军于城东郊有异常集结，大冢康介在步话机里，约束他的前锋奈良少佐不要妄动，随即加紧催促身边的相川大队快速向前跟进。
　　他们出了小榆树山不久，望见了前方的战场。由于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战场的态势也即刻一目了然。
　　在最正面，是晋军不知什么时候挖的堑壕，共有两道，浅浅的，勉强能遮蔽趴下去的士兵身体，从望远镜里看，堑壕里大约伏着六七百人。刚才无疑是他们在与奈良少佐的两个队交火；这两道简易工事的背后，是一大片稀稀落落的城东郊民居，民居区域里也集结着晋军，时隐时现，人数不好估计。

　　在两侧没有任何遮掩的旷野，则各有一支晋军的队伍，呈几道散兵线摆开，与正面堑壕里的晋军形成了左右掎角之势。
　　大冢也感到意外，他意外的不是晋军排出了如此庞大的阵势迎候他的联队，而是从两翼的敌人看去，竟然没有什么像样的重武器在列——迫击炮，重机枪等等——甚至轻机关枪似乎也不多。
　　身经百战的日军联队长非常清楚，在如此空旷开阔的地势摆开队列对垒的双方，如果其一方没有重武器的话，将意味着什么！支那人的指挥官，难道连步兵操典基本的战术战法都不懂吗？他看了一眼刚刚跑来向他汇报、并且按耐不住跃跃欲试的奈良大队长：这家伙一发现两翼支那军的这一破绽，立刻呼叫炮火支援，也算是个称职的陆军军官了。
　　“命令相川大队、福田大队，”大冢开始吩咐身边的作战参谋，机会难得，绝对不容许支那军再退回去：“马集所有步炮、迫击炮到前沿！”
　　濑名师团的每个步兵大队，均内编一个炮兵小队，装备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另外，每个步兵队，还配置两门九七式迫击炮。大冢的这道命令，等于一下子集了四门九二步兵炮和十二门迫击炮（相川大队和福田大队，此次共来了六个队，各留下了一个队在丰店驻防）。他将这些炮一分为二，迅速摆到了部队的左右两翼，一声令下，朝着两边旷野里的晋军队列猛轰了起来。
　　遭到炮击的两队晋军，分别是570团的三营和569团的二营。他们一个是被田明达派到堑壕阵地侧翼去出击日军前锋的，另一个则是被郑源旅长派出城来驰援田明达的；算此刻趴在正面堑壕里的田明达的一个营，这三个营无意之间形成了在日军看来的犄角之势，的确一度震慑住了其前锋的攻击气焰。
　　然而，直到鬼子的炮弹成片成片地落进毫无遮蔽的队列里，两翼的两个营才意识到错误和灾难，他们无处躲避，在短时间内被轰得遍地死伤，惊恐万状地向着刚才来时的方向逃窜。
　　屋顶指挥的田明达，本来已经长吁了一口气，以为可以稳住阵脚，不料随后赶到的日军竟然二话不说，架起炮打。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三营和旅长派来的那个营被炸得抱头鼠窜，还没容他想到正面防线即将面临的处境，他颤抖地发现密集的弹雨已经开始砸进堑壕工事了。
　　田明达看了好一会，才明白那是日军的掷弹筒在发威。掷弹筒发射的小榴弹，没有两翼的那些火炮那么巨大的杀伤力，但因为非常密集，也给堑壕里的士兵造成了极大恐慌。570团长并不知道，那是对面的大冢联队集了所有的掷弹筒在朝他这里发射，他更不了解的是，日军通常是在掷弹筒分队打出一波火力急袭之后，随即会由步兵发起冲锋！
　　从来没有与日军交过手的田明达，此刻当然无法做出正确的应对，他下令堑壕里的二营火速后撤而不是原地隐忍等待迎击日军冲锋，结果二营的人刚刚开始乱哄哄地起身向这边的民居里跑，遭到一阵更为密集的弹雨攻击，那是几十丈开外的日军奈良大队的两个队，一边前冲一边射出的步枪子丨弹丨。570团二营弹的人不计其数，堑壕工事构筑的防线，瞬时崩溃了。
　　田明达脸色惨白，踩着梯子的两腿开始无法抑制地哆嗦。

　　“快扶我下来，”他朝着下面的卫兵歇斯底里地喊着：“撤，快撤！”
　　郑源在紧急派出一个营兵力支援田明达的侧翼之后，仍觉得不放心，于是带着旅部的一干人等，跑到了东城的城墙，亲自观战。
　　然而，等他来到城墙开始瞭望的时候，呈现在视野的东郊战场情况，却让独12旅的旅长一阵眩晕！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批的日本兵已经跃进到正面的堑壕工事前，对着残留在堑壕附近的570团的士兵疯狂杀戮，有的开枪射击，有的则冲到近前用刺刀捅。堑壕后方，田明达团部所在的东郊民居区域内，撤退出逃的人马乱蹿乱跑，毫无秩序。而更远处空荡荡的旷野，只能看到丢弃着的成片的穿着晋军服饰的尸体，却不见了活人的身影。
　　开战还不到半个钟头，外围的防御竟然已经土崩瓦解了！郑源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有柄大锤在敲击，几乎令他无法喘息。他曾无数次设想了与传说的日军正面对垒的场面，但眼下这个悲惨的场面，却是他从来不曾想象过的。
　　“二营在哪里？！二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