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在火车站以北的铁道线,才出现了大队的穿着黄大衣的日本兵身影,没有枪炮声响起,因为已经没有了守军抵抗;但日本兵仍小心翼翼地呈搜索队形向前行进。
他们未遇任何阻挡地冲进了火车站,然后,很快派出分支进入城内,向东门搜索前进。
他们打开了东城门。
等候在那里的日军大冢联队主力,大摇大摆地进了城。下午四点刚过,太阳旗趾高气扬地插到了各个城头,同蒲路大站城沦陷。
可以肯定,城里的支那军人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兵不血刃达到目标的大冢康介很满意,骑在军马穿过城市心的感觉,让日军联队长永生难忘。在此之前,他虽转战华北平津,但却从来没有率得胜之师进入过繁华的大城市,包括太原。他注意到,街市的商业店铺基本关闭,大小道路也几乎看不到人迹,偶尔有胆大的人三三两两地畏缩在建筑物的后面,打量着浩浩荡荡入城的皇军队伍。
没有妇女。
大冢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这只是一个假象。成千万的支那女人,此刻正躲在各种隐匿的角落。没关系,自己部下的勇士们,会把她们一个个地揪出来的。这群浪人在寻找女人方面,有着鬣狗一般的灵敏嗅觉。
位于城闹市的宝元酒楼的两层建筑,同样门窗紧闭。掌柜白宝元站在二楼一个临街包厢里,从窗子的缝隙后头,扫视着下面街道的动静。
他看到了开过去的鬼子队伍,他们不算整齐地列队行进,肩头是着刺刀或没有刺刀的步枪。那步枪,白宝元识得,是在地下军火黑市十分抢手的三八大盖,日本陆军的制式用枪。
这个关门山匪帮的二当家,仍在震惊于晋军的快速脱逃。起初,听到城外轰鸣的枪炮声,白宝元一度觉得,独12旅或许会和兵临城下的鬼子血战几场。他还有些担心刚刚出城的大当家的,担心她们一行会不会和鬼子走个碰头。
可是,还没容他打听出城外战事的进展程度,在街头亲眼目睹了独12旅队伍潮水般地撤退,他们显然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他认出了其569团的一个营副,那营副曾经带着手下光顾过宝元酒楼,他喊那营副的名字,但乱糟糟的街头,对方或许根本听不到。
仅仅半天时间不到,城变成了日本人的了。白宝元扼腕叹息。
他吩咐伙计们立即打烊,关紧门窗。都说小日本儿特别不是东西,要谨防他们的大兵前来劫掠骚扰。
大当家的和师爷,已经将最近收入的现银都带走了。白宝元担心的是几枝枪,除了自己和两个带枪手下的短枪,酒楼的地下室里,还藏着两枝等待交易的黑市枪支,一枝正式,一枝洋货双筒猎丨枪丨。得藏得平时还要隐蔽才好,从前自己与警局以及驻军的关系都不错,出了事也还有回旋的余地,但日本人显然不会给他任何余地。
蓦地,那个跟随大当家的一起进城的保镖旺子,急匆匆地楼,说自己发现了午在东城城关纠缠大当家的那伙地痞。
保镖旺子被怒不可遏的刘五妹打发回城后,他先偷偷溜到了午打斗的地方,从附近开张的店铺伙计那里,得知刚才被刘五妹一枪爆头的那个地痞,尸体已被警局拉走了。他还略微打探到了那伙地痞的背景,于是赶紧跑到二当家的酒楼通报。白宝元要他将那伙地痞的外貌特征再描述得清晰一些,可是保镖当时只顾得混战厮打,没有看太清楚。白宝元已经拿定了主意,回头通过警局里的眼线,将那帮混账的身份查出来。他们竟敢太岁头动土,调戏大当家的,真真死有余辜。
而这时旺子突然看到了那伙地痞,他们聚集在酒楼对面的马路边,保镖一眼认出了领头的那个家伙。白宝元顺着他的指点定睛望去,脱口而出:
“妈的,是孟大脑袋!”
孟大脑袋,是那伙泼皮地痞的头目孟龙生的绰号。白宝元作为城里三教九流都结识的活跃人物,当然也认得这个家伙。可是,日本人的大军正蜂拥而入,这孟大脑袋此时带着这帮无赖,跑到街头做什么?他们刚刚被大当家的干掉了一个,难道不怕再被日本人的枪子打破头?
“二当家的,你看!”
保镖旺子急急地说道。白宝元循声望去,只见孟龙生带着十几个手下,竟然挑起了一竹竿红彤彤的爆竹,站在一处屋檐下。时值农历正月,年还没有过完,爆竹这东西实属平常,但孟龙生和手下显然不是为了过年喜庆,只见这个孟大脑袋突然走到了街路的央,向着远处起劲地拍起了巴掌。
白宝元和保镖旺子这回看清了,一小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正从那个方向走过来。
孟龙生一摆手,地痞的一个家伙点燃了竹竿的大红爆竹。噼噼啪啪,清脆透亮的爆竹声,顿时响彻了街道。
远远走过来的那一小队日军,隶属福田步兵大队,是被从火车站先期进城的相川大队打开东门后引入的;领头的是一名矮个子少尉。
而孟龙生这伙地痞泼皮,本意正是要欢迎皇军入城,一个家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这挂爆竹,在孟龙生的授意之下兴兴头头地燃放起来。
这时已经是当天下午四点之后,天色正慢慢变暗,日军那矮个子少尉,突然发现前方光秃秃的大街跳来一个人,朝着自己队伍这边夸张地划着什么——其实,那正是孟龙生在做鼓掌欢迎的表示——紧跟着是一阵爆豆般的轰鸣当街响起,正在不无散漫地向前行进的日军队伍被吓了一跳,矮个子少尉手一扬,队伍前端的十几名日本兵迅速原地卧倒或扑向街边的建筑物找隐蔽,与此同时,几枝三八枪朝着轰鸣声(还伴有烟雾)的方向开火“还击”了。
孟龙生是个在街头巷尾打杀惯了的泼皮,凶狠不乏机警狡猾,当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刚一响起、对面的皇军却猛地散开卧倒的瞬间,他明白犯了大错:那爆竹本应该拿到大街当,明晃晃地让扛着大枪的日本兵们看清了其模样和本质后再点燃的,如今却在路边的屋檐下突然爆响!
说时迟那时快,意识到了危险的地痞孟龙生一个扑倒动作趴到了大街央,在对面皇军的开枪声里,手脚并用地向街边飞快地爬去,他感到了有嗖嗖的子丨弹丨从身体空掠过,并且另一侧隐约传来了手下几个弟兄哭爹喊娘的惨叫,那根挑着鞭炮的竹竿也跌落到了地并继续鸣放不停。
孟龙生明白:日本兵绝对是将欢迎的爆竹当成袭击的枪弹了!光棍不吃眼前亏,这个泼皮头子坚决地选择了逃离。
他的一班弟兄没那么幸运,由于这伙人几乎都聚拢在挑着鞭炮的竹竿附近,而日本兵的火力生生是瞄着这里打的,顿时有数人了弹。那个手持竹竿的家伙更是因为身处轰鸣和烟雾的最心,而被枪法精准的日本兵用三八大盖打了四五个透明窟窿,当场毙命。
矮个子少尉在这之后,才逐渐看清楚了那根倒地的竹竿头正轰鸣爆开着的是一大挂爆竹。爆竹,日本人还是懂的,他们国内也有放这个的习俗。少尉于是一边挥手、一边向身边的勇士们叫喊停火。
枪声差不多立刻停了,但那挂足足有千响的爆竹,却又爆响了半天才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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