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海战的号角，严鱔、严鮫、严鰁、严鲟纷纷赶到旗舰，当然还有手臂上缠着绷带的严鰆，众人面色凝重，不约而同地望向沉思中的大首领。

　　在船上生活多年，他们都知道海战的凶险。
　　比起陆战来说，海战更为残酷，说是一道“鬼门关”也不为过。陆战打不赢还可以逃走，而海战打不赢却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大获全胜，要么全军覆没。投降？荒唐！敌人船上也没多余的地方，更不会把粮食分给俘虏。因此，“海战落败”与“葬身大海”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比如说，姗姗来迟的主簿严鯛。
　　“切！”
　　主簿严鲷嗤笑一声，望着敌船的方向轻蔑说道：“敌人只有四条战舰，我方舟舶多达三十六条，更有八百多水手，又何惧海战乎？”
　　“何惧？”秀才哭笑不得道，“敌人虽少，却是战舰；我方虽多，然是商船；无论航行之利，还是武备之利，皆不可同日而语。敌虽四舰，却好比四个披甲持戈的武士；我方虽众，却如同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况且船舱满载宝货，行船本已笨重无比，岂可盲目迎战？”
　　严鯛闻言一怔，旋即狡辩道：“不打也好，不打还可以逃嘛！如今船队补给充足，有淡水五百余桶，各类粮食近万斤。本来便是扬帆远去的时机，为何按兵不动啊？一定是你这个谋士误事，难不成留下坐以待毙吗？”
　　秀才冷笑道：“逃跑？逃跑是来不及喽！”
　　说到此处，他转身对一个干瘪的小老头说道：“四哥，还是你给亥周讲讲吧。为什么逃不掉？如果由我来说，亥周怕是未必肯信。”
　　四哥名叫严鳎治囱埃且桓瞿旯氚佟⒘糇派窖蚝木堇贤贰Ｓ捎谂判欣纤模永锒甲鸪扑簧八母纭薄Ｋ母缡窃齑Ω党錾恚缃袷谴永锏墓そ惩范绞敝鞒执靶奚珊脱ぁ�
　　四哥望向严鲷，轻捋胡须说道：“不知亥周发现没有？对面来的是三角帆船，此帆任意调节方向，可用东南西北风。海滨行船或风力不足的时候，三角帆远比咱们的横帆更迅速，转弯也更灵活，最重要的是尤其擅长逆风航行。”
　　秀才掰着手指数起来：“海滨、风小、逆风，三样占齐还妄想能逃？你也得问问对面的三角帆答不答应！别以为知道账簿上几个数字，你便无所不知了。无知无畏，狂言妄语，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你…你…”主簿严鯛气得脸色铁青，指着秀才半天憋不出一句整话，“你…你长蕃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你宋奸！”

　　众人一阵哄笑，早已习惯两个书生的嘴斗。
　　严鰆吊着膀子打趣道：“哈哈，我说严主簿啊！人家秀才读书，你也读书，可是人家读书能读成秀才，你怎么读不成呀？人家这叫：功名在身，放屁也香！你要是学问比秀才还好，将来中个举人回来，咱们一帮粗人也跟着风光风光。”
　　严鯛闻言又羞又恼，一张脸憋成猪肝色。
　　话说严鲷向来不服秀才，私下里没少埋怨大首领浅薄，说他只看功名，不重实学，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凭什么秀才可以做谋士？自己不比他差嘛！若让秀才来做这个主簿，未必比他严亥周做得好。他秀才有什么不起的！

　　“秀才，你过来一下。”
　　听闻大首领一声呼唤，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在严鯛嫉妒的目光中，秀才快步走向大首领。接着，两人便嘀嘀咕咕秘议起来。
　　“敌船将至，可有对策？”大首领问道。
　　“禀报大首领，如今之计在于…”秀才低声献上一条妙计。

　　大首领听完先是一愣，旋即大喜过望地喊道：“如此甚好！此计甚妙！那你看这样如何？我们是否可以…”
　　“大首领英明，确实理当如此！”
　　“哈哈哈，还是秀才你的计略好！”
　　“不敢，不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秘议着。虽然计略内容无从知晓，但大家能从严鲲的将令中看出几分端倪。
　　“各船听令！速速后撤五里，无我号令，不得与敌接战。”
　　“严鮫听令！命你领一艘帆浆快船，选鲛人二十名，待二通鼓响便可出击。”
　　“严鰁听令！命你收集各船武备于旗舰，另选死士二百听候调遣。”
　　“严鯛听令！命你将旗舰中的蕃商速速撤离，不得有误…”
　　“严䲠听令！命你率船队于五里外等候，若三通鼓毕不见旗舰归来，便自领船队火速撤回大宋，还有就是…帮我照顾老母亲。”
　　日期：2019-03-26 11:02:14
　　第十章 孤注一掷

　　1
　　严家船队向着深海蜂拥驶去，只留一艘五桅巨舶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那五桅巨舶的甲板上，二百多个死士身披白布，面涂朱砂，痛饮着严家老酒；有人将各船收集来的弓、弩、箭、矢集于一处，再分门别类重新发放；有人将引火之物系于箭矢之上，以备火攻之用。巨舶的尾部悬挂着一艘神秘的帆桨快船，船上坐着二十几个衣着奇特的年轻人。他们是死士中的死士，孤注一掷的奇兵。
　　话说敌军来势汹汹，四艘敌舰排着一字横队飞驰而来。甲板上矛尖林立，圆盾相连，蕃兵的银盔亮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真是好一支军容严整的威武之师！严鲲粗略一算，敌军至少由一千个训练有素的甲士组成，而他手下只有二百个赤背死士。如果敌人选择接舷交战，严家子弟恐怕撑不过半柱香。
　　不过敌军显然没那么聪明，不但没有一鼓作气冲过来，反而在八百步外停下来。毫无疑问，这是秀才的疑兵之计起了作用！严家船队后撤五里之后，敌军将领不辨真假虚实，竟然走出一步隔海对峙的臭棋。
　　“宋船可真大啊！”一个蕃兵赞叹道。
　　望着眼前的庞然大物，蕃兵们感到十分震撼。只见眼前船比楼高，舷比桥长，端端大出他们的战舰两三倍，似乎还是改装过的准战舰。打起来恐怕不好对付！况且，谁知道宋人还有多少这样的大船？
　　远处是影影绰绰的庞大舰队，近处有横刀立马的巨舶拦路，对手到底是什么战略？敌将费萨尔不由拧起眉毛，经过再三思量之后，他打算先礼后兵，最好可以兵不血刃地抓回船上的波斯人。

　　费萨尔沉声道：“去把信使叫过来。”
　　片刻之后，一条小船驶离蕃军水阵，向着严鲲的巨舶缓缓划来。船上只有两个桨手和一名文官模样的人，一看便知是敌将遣来的使者。
　　严鲲下令不许放箭，让小船顺利抵达巨舶下方。
　　日期：2019-03-26 11:03:35
　　2
　　待小船驶到近前，信使先向船头深行一礼，然后举起长弓“嗖”地射来一只羽箭。羽箭在天空中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落在严鲲脚前，那细细的箭杆上裹着一封褐色的羊皮书信。
　　严鲲展开书信，低头仔细查看。
　　“是蕃文！舌人呢？舌人何在？”

　　舌人匆匆赶过来，捧着书信回禀道：“回大首领的话，此乃域外通行之黑衣大食文字。信上说：占城水师大将军费萨尔，照会大宋国接驳贡使船队。今日乃占城家事，将军奉劝宋人莫要插手。宋人船上藏有罪民，实不宜去国经商，将军严令宋人交出波斯罪民，如若负隅顽抗，休怪将军兵戎相见。”
　　水师将军？哼！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