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可汗——蒙古帝国的余辉》
第50节作者:
班布尔汗 南疆一直是准噶尔汗国的属地,但各城之所以服从统治,仅仅是因为准噶尔强大的武力,如今物是人非,哪里还是可以凭借的力量?得到清军晓谕的南疆各城伯克都等着用达瓦齐作为给新主子的见面礼,可达瓦齐却全然不知,到达乌什城,将兵马留在城外,只待少量随从进城。
乌什城伯克霍集斯早就暗通清军,表面上设宴招待,等到将达瓦齐等人喝得大醉,便将其及其子罗布扎等70多人擒获送往清营。
达瓦齐的被擒,标志着称雄中亚120余年的准噶尔汗国灭亡,甚至没有一次像样的战斗。
但上天并不甘心就这么结束一个曾经桀骜不训的国家,仍然安排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亮剑,挥出不亚于他们英雄祖先时代锋利的剑。
而这最后一搏,将是无比的惨烈,乃至让准噶尔不仅是亡国,也从民族谱中永远的消逝了。
(十二)准噶尔的吴三桂
阿睦尔撒纳其人的生平,与另一位历史人物有惊人的相似,那便是吴三桂。
他们都是投靠了自己的敌人,作为前锋攻灭自己的国家,而又是在已经获得高官厚禄之后,再次反叛。
只不过,吴三桂的再叛是因为清廷的相逼,而阿睦尔撒纳则是从一开始便只是想利用清军实现自己的野心。
作为清帝国亲王、定边左副将军的阿睦尔撒纳从作为前锋进入准噶尔开始,便着手进行自己的计划。
进兵过程中,他不穿戴清朝官服,不用清朝印信,也从不对准噶尔人声称自己已经投降清朝,而是做出借兵平乱的姿态。仿佛跟在身后的清军并不是征服者,而是来帮忙的志愿军。
谎言起到了预想的效果,原本对达瓦齐不满的贵族和百姓纷纷投效,“无不携酒牵羊以降,兵行数千里,无一人敢抗者”[52]。清军的其它将领只以为是人们向慕王化,陷入到“箪食壶浆迎王师”的迷梦中,真拿自己当成了解放军,根本没有深究其中的根源。
随着达瓦齐的迅速败亡,乾隆皇帝认为“竟先朝数十年未竟之绪”,只顾着高兴,赏阿睦尔撒纳亲王双奉,将两路大军撤回,只留定边将军班第、副将军萨喇勒、参赞大臣鄂容安率500兵丁镇守伊犁。阿睦尔撒纳于是以“珲台吉菊形篆印”向各部发号施令,集结兵马,准备武力驱逐清军。因为他出身高贵,又有推翻达瓦齐的声望,准噶尔人都把他看作了新的珲台吉,无不向从。
1755年8月,阿睦尔撒纳正式宣布自己为准噶尔汗,发兵包围清朝驻军,原本被乾隆加封为绰罗斯汗的噶勒藏多尔济,封为辉特汗的巴雅尔等大贵族也群起响应。伊犁的清军孤立无援,班第、鄂容安自杀,萨喇勒被俘。
不到三个月,清军在准噶尔获的胜利全部付诸流水,乾隆皇帝引以为傲的武功成了天大的笑话。上至乾隆皇帝,下至前方将领都恼怒不已,立即发兵进剿。
吴三桂起兵初期,势如破竹,将大半个中国控制在手中,若不是企盼裂土封疆而坐失良机,恐怕历史真要改写。而阿睦尔撒纳的军事能力却远不如吴三桂,原本的大好形势在清军开到之后便不复存在。
1756年春,清军兵抵伊犁,阿睦尔撒纳抵挡不住进攻,于3月退出伊犁。
10月,再次被清军击败,退往尼雅斯山。
秋末,在哈萨克地区休整后,阿睦尔撒纳返回准噶尔,准备策应喀尔喀青衮扎布领导的“撤驿之变”,但因为事变迅速失败而作罢,再次返回哈萨克。
1757年,清军再次大举进剿,原本与阿睦尔撒纳结盟的哈萨克阿布赉苏丹也背盟投清,而准噶尔军中内部分裂,自相残杀,未战先乱,7月被清军彻底击溃。阿睦尔撒纳仅率20人逃亡哈萨克,后因阿布赉苏丹决定将其出卖,便又与8个随从逃亡到俄罗斯。
是年9月21日,阿睦尔撒纳因天花病死在俄罗斯托尔斯克。
这个准噶尔的吴三桂最终连一场胜利都没有获得便身死名裂,两个相似的人物在这结局上有了不同。而更大的不同还在于,吴三桂的作为毁灭了自己的国家和家族,而阿睦尔撒纳更进一步,毁灭了自己的民族。
长达百余年的对抗,归附后又如此齐心的反正,乾隆皇帝再也没有了“柔远”的雅量,“实因伊等叛服无常,不得不除恶务尽也”[53],于是下令“必使无遗育逸种于故地而后已”,对准噶尔人进行大屠杀。
一时间,天山草原到处是“呼壮丁出,以次斩戮……妇孺悉驱入内地赏军”[54]的景象。在空旷之地屠杀一个人口本就不多的游牧民族,很难如“扬州十日”之类惨案一样出现尸体枕籍,血流成河的景象,但最后效果却相当显著。准噶尔人无论是“计数十万户中,先痘死者十之四,继窜入俄罗斯、哈萨克者十之二,卒歼于大兵者十之三”[55],还是“犯病死者十之三,逃入俄罗斯、哈萨克者十之三,为我兵杀者十之五”[56],最后的结果都是“厄鲁特种类尽矣”。
直至数十年后,在一代文豪龚自珍笔下,仍然是“准噶尔故壤,若库尔喀喇乌苏,若塔尔巴哈台,若巴尔库勒,若乌鲁木齐,若伊犁,东路西路,无一庐一帐是阿鲁台(即厄鲁特)故种也”[57]。
1759年,准噶尔彻底被清帝国平定,乾隆皇帝亲书《准噶尔全部纪略》,志得意满的在他的“十全武功”中增加了两个条目。
准噶尔人与他们的汗国一起消失,准噶尔成为中国第二大盆地的名称。至此而后,游牧民族再也没有在世界舞台上担当过主角,成为彻底的陪衬。
鲜血被大风吹尽,曾经的辉煌也已经无人谈起,人们只能从落满历史尘灰的故纸当中点滴地看到他们曾经的亮剑,以及这“虽败犹荣”之后的无尽悲怆。
第九章:迁徙时代的终结——土尔扈特汗国
迁徙,对于农业民族来说,是最无奈、最痛苦的选择。开拓一片土地,建屋、耕种,要付出无尽的艰辛,无论东方还是西方,以耕种为生的农民一旦迁徙,就预示着残酷的天灾和毁灭的战火已然来临。
而对于游牧民族来说,迁徙虽然有时也有着“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的无奈,但更多时则象征着生机与希望。在迁徙之后,获得的辉煌往往比从前更为耀眼。大月氏人被匈奴击败,国王的头骨成了饮器,但在迁徙中亚之后,崛起了强盛的贵霜帝国;汉匈争霸,匈奴人最终失败,远徙欧洲,从而出现了“上帝之鞭”阿提拉的匈奴帝国;保加利亚人在度过多瑙河之后,才出现了让东罗马帝国都不得不纳贡的保加利亚王国……
这样的例子,着实太多了。当成吉思汗的蒙古帝国如狂风一般对外扩张的时候,那何尝不能看作是一次又一次迁徙呢?
而在17、18世纪之间,火器的时代来临,定居民族的科技已经足以抵御马上民族的彪悍,游牧民族的迁徙已然进入尾声。
可每个时代,都会有不合时宜者,他们不愿意向命运低头,他们想固守自己的生存方式,他们无视潮流。
你可以称他们为蠢人,也可称他们为英雄。
吐尔扈特人,用他们两次迁徙向世人证明了他们的执著、勇敢与坚韧,完成让时人和后人的都瞠目壮举,同时,也以他们的鲜血和泪水宣告了迁徙时代的终结。
(一)西迁——去寻找安乐的牧地
当成吉思汗的子孙所建立的国家一个接一个衰落和灭亡之后,黄金家族之外的蒙古人终于有了自己独立登台表演的机会。而最为人所瞩目的明星,无疑是卫拉特人。
俗语云,合则强,分则弱。但卫拉特人的历史却是反其道而行之,四部卫拉特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也有也先获得蒙古帝国汗位的辉煌,却也只是昙花一现。在面对蒙古正统势力的进逼下,节节败退,重新回到了边缘地位。而在分开各自发展后,倒是都取得了骄人的业绩。
雄霸青藏高原的和硕特汗国,与清朝争雄的准噶尔汗国便都是在卫拉特联盟崩溃后,先后崛起的。
土尔扈特人是在卫拉特人纷纷自奔前程时,最早独立书写自己故事的部族。
17世纪二、三十年代,四部卫拉特之间的矛盾日益激化,作为盟主的和硕特人越来越受到重新崛起的绰罗斯家族准噶尔部的威逼,地位日渐不稳。而地位摇摇欲坠的盟主是无法维持联盟中的秩序的。准噶尔“恃其强,侮诸卫拉特”[1]的事件频频发生。
吐尔扈特部既不愿受准噶尔人的欺侮,但又没有力量与之抗衡,最好的办法似乎只有效法祖先,进行迁徙。可迁徙到哪里?众多的人畜如何统筹?这都是费时费力的,首领和鄂尔勒克仍在犹豫。
1625年,一场大的战乱,使得和鄂尔勒克下定了决心。
这一年,准噶尔部首领哈喇忽拉的儿子们因为财产发生内讧,各自领兵互相攻杀。这原本只是家族内讧,但因为准噶尔的强大,其它部落包括土尔扈特也被卷入其中,从而出现了四部卫拉特的大战乱。盟主和硕特部束手无措。
这样毫无意义杀伐内讧,和鄂尔勒克厌恶至极,为自己的部族找一块安乐的牧场,远离战争和死亡,已经刻不容缓,他下定决心准备迁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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