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岂是哭来的——正说刘备》
第25节

作者: 罗衾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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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此,最早冒头的董卓和公孙瓒遇到挫折便都退守到三亩地热炕头上了。刘表、刘璋之流更是作壁上观,甚至袁绍到了官渡之时举止仍像梦游,因为儿子生病便轻易放弃趁虚攻击曹操阵线的机会。那时干劲最大最锲而不舍的主儿,就是三位:江东孙家、转战中原的曹操以及本书的主人公——刘备。他们最终得到天下绝不是偶然。
  英雄的定义似乎很简单,就是想干大事并能干大事。以刘备出道这些年的表现,曹操自然知道刘备是英雄。但问题来了,曹操收过无数文臣武将,但诸侯收的不多,而英雄级的诸侯还没有收过。这该怎么办呢?曹操该如何对待刘备呢?事实上曹操如何对待刘备,事关当时的局势,甚至是三国历史的走向。
  刘备惦记着徐州,曹操清楚,但怎能让刘备走呢?回到许昌,曹操除了让刘备继续挂名豫州牧,还给刘备一个“左将军”的位子,但曾经的徐州牧一职不再提及。曹操也没有亏待刘备的两个兄弟,关羽和张飞都做上了名正言顺的中郎将。
  左将军一职,这在三国时代是仅次于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的最高武职了。在名义上,刘备又上了一个台阶。三国时代还有一个趣事,那就是只要得到一个职位,别管谁给的,也别管以后是不是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得了也就是真的了。刘备对这个新职位无比珍视,始终把它印在名片上的第一行,直到自立“汉中王”。

  但刘备得到的是两个空头衔,实际的地盘和兵权都失去了。这当然不合刘备的心意,但曹操没有做错。那时,拥护汉室对谁来说都是一句空话,历史需要的是重新打出一个剪灭群雄的新皇帝。让刘备继续领有徐州,那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无论曹操是否拥护汉室,至少他不能让苦心得来的三州之地再次陷入分裂之境。这三州之地是曹操统一天下的根据地,不是可以随便奖励给别人的礼物。

  其实,曹操完全有可能杀掉刘备,他的部下也是三番五次这么劝他的。程昱曾经说:“观刘备有雄才而甚得其众,终不为人下,不如早图之。”但曹操却说:“方今收英雄时也,杀一人而失天下之心,不可。”(《武帝纪》)他和郭嘉都觉得杀刘备有失人心,于是没有动手。
  这也是三国时代的曼妙之处,人心是一个很值钱的东西,是一个影响历史走向的重要因素。那时甚至统一天下都不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因为小皇帝毕竟还没死,各地也都在朝廷命官手里,你拿什么理由统一天下。尽管曹操拥戴着皇帝,但没有什么可“令”诸侯的,反倒使很多举措受到很大障碍。换句话说,你可以去征服诸侯,但没有理由去杀害诸侯。跟你对抗不是被杀的理由,除非他们残民害民。这是一个军阀割据的时代,但在很多方面似乎还保持着和平时代的某些气象,舆论和民意都继续发挥着微妙的作用,对历史发展脉络具有不小的制约力。

  到此时,刘备被彻底封杀了,要是没有以后的意外,也许会终老许昌。刘备深知自己的处境,他的对策是每天带着人在左将军府的后园种菜。这要是真的话,戏就有点过了。以前他在村里时最多是个惰农,织过席子卖过鞋,做的都是手工业,没听说还嗜好农业。曹操有点看不过去了,干脆来找刘备,要亲眼看看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青梅煮酒的故事是罗贯中的虚构,不过曹操对刘备说的那句话——“天下英雄,就咱哥俩”,的确堂堂正正地载于史册。至于孙权,在曹操和刘备的眼里只是一个富二代,是侄子辈的,江东的基业是他父兄缔造的。只不过这个富二代也真不含糊,一点没给他们老孙家丢脸,非但没把家业败了,反而发扬光大,“生子当如孙仲谋”说的就是这个事。

  刘备与曹操可是一代人,而且无论在谁的眼中,刘备都是一个英雄。他想干大事,也敢干大事,对百姓仁,对兄弟义,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人谁不敬仰与爱戴呢?真正的英雄是什么样?就是这个样!曹操何等样人,阅人无数,何尝不清楚刘备是真英雄。自古英雄惜英雄,袁绍虽然是他的发小玩伴,现在占的地盘也不小,但曹操知道袁绍几斤几两,只有刘备才入曹操的法眼。

  英雄是寂寞的,能够遇到刘备,曹操满心欢喜,并非像一般人想象的那样一定要将其置于死地。他给刘备以极高的礼遇,出门坐一辆车,吃饭共一张席(出则同舆,坐则同席)。事实上,这何尝是礼遇,何尝是笼络,而是倾心相交。曹操是多么希望刘备这个英雄见证自己的成功,与自己共享快乐。
  曹操请刘备吃饭,没有青梅煮酒那么雅致,也许仅仅是他们无数次饭局中普通的一次。这是建安四年(199年)的春夏之交,是梅子长成的季节。大概是因为这个季节,于是这次著名的饭局被赋予青梅煮酒的意境。曹操酒至半酣说了那句流传千古的话:“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古人说的也是白话,这句话即使经过史官陈寿的文言化加工,今天读来还是那么好懂。

  据说听到这句话,刘备吓得把筷子掉到了地上,心中暗道难道曹操要俺刘备的小命吗?难道俺每天在菜地里呆着都成了名副其实的“菜农”,还无法打消曹操的杀机吗?幸好此时电闪雷鸣,刘备借机掩饰刚才的失态道:“这么响的雷的,你看把俺吓的,筷子都掉地上了。”
  据说曹操是因为听了刘备的解释才打消了怀疑。其实也许恰恰相反,正是刘备胆战心惊的样子,才最符合曹操的心意。难道曹操真的相信刘备没有自视为英雄,难道真的期待刘备对于如此之高的评价无动于衷吗?假如刘备真的无动于衷,那样轻则是失礼,重则会招来杀身之祸。
  事实上,曹操还怕这句话伤害了刘备,于是酒宴过后,立即派人到刘备府去窥探,但见刘备带着一帮仆人在后园的菜地里拾掇大葱呢,一个仆人笨手笨脚的,刘备还上前给了他一棍子。曹操听说刘备回到将军府又直奔菜地,没有什么反常的举止,于是相信刘大耳大概真的没有别的什么心思。这次,刘备才真是把曹操给骗了。
  曹操其实不怕刘备是英雄,只希望他能够磨灭志向,彻底归顺他控制下的朝廷,现在的刘备,的确是一副“磨灭”的样子,曹操如何不心花怒放呢?
  但曹操还是小看了刘备,刘备岂是一个“左将军”就能够打发的。现在天下未定,曹操不过有三州之地,袁绍的势力也比曹操大,志在天下的刘备凭什么要归顺曹操?通过此事,曹操没有看破刘备,刘备倒看穿了曹操。于是,刘备不能再坐等了,一场血雨腥风的斗争即将到来。
  刘备不甘心臣服在曹操之下,巧的是小皇帝刘协以及他的老岳丈董承也想法多多,一时间他们黏到了一起。
  我想有个家——这是小皇帝刘协自从被董卓掠走后,心里最大的渴望。事实上,是曹操给了他一个稳定的家,让他结束了流离漂泊的苦难旅程。而且相对董卓、李傕那样的叛贼和草寇出身的杨奉、韩暹,曹操的拥戴既名正言顺,又有实力。事实上,小皇帝曾经一度把自己送到了张扬的手上。张扬也是一路正经诸侯,但他不知是因为要避嫌,还是自知力量有限,最后却躲得远远的。

  可见,小皇帝最终得到温饱的生活是来之不易的。但人就这样,基本的生理需要满足后,更高的需要油然而生。但小皇帝刘协饱暖之后的表现还是不错的,他没有思淫欲,而是把追求的目标设置在正确的方向——他要夺回被损害的尊严。现在,曹操的确是在孜孜不倦地打天下,但小皇帝想问的是:曹操这个天下到底是替谁打的?其实,小皇帝刘协未必有多大的野心,问题是他自从做了这个挂名皇帝,连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他想要的也许仅仅是一点尊严和自由。

  小皇帝最依赖的人就是董承了,在刘协最孤苦无依的艰难岁月,是老董忠心耿耿地一路相随,舍死忘生地予以保护,后来还把女儿献了出来,由此从一个老兵成为小皇帝的岳父。
  小皇帝撕心裂肺的痛苦,国舅爷董承看在眼里,也疼在心里,他不替自己的女婿出头,天下还有谁能做这个事?于是,小皇帝写了密诏,赐给董承,让他暗中联络人马,趁机除掉曹操。
  现在的小皇帝肯定没有一点点自由,最后的空间应该是就寝时的卧室,也就是说在他就寝之前,卧室里也有曹操的眼线。小皇帝在就寝前的短暂时间里写好密诏,因为点灯熬油半夜写诏书也会被人察觉。密诏写好了,却连藏的地方都没有,他只能让董妃将它缝在自己贴身的衣带内。转天,藏有密诏的衣带也不能直接赐给董承,那样也会引起怀疑。很可能是在匆忙之中,小皇帝与董承偷偷交换了衣带。

  车骑将军董承带着小皇帝的密诏走出宫外,果然不负使命,顺利地拉了不少人。其中有长水校尉种辑以及杂号将军吴子兰、王子服,这些人应该不是曹操的嫡系人马,也没有什么实力,要不是因为这次倒曹事件,他们的名字似乎不会出现于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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