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吾儿尽可放心去!需要什么,随时跟我讲。”
“先生,先生”小书童已经是第五次进来请安了,可嵇由大喇喇的斜躺在地上,上身衣衫进退,肚子起起伏伏,鼾声却是极大,满屋子的酒瓶和空气中浓郁的酒臭味,不知究竟是一个人喝了多少酒。
“公子还是请回吧!先生如今这番模样,就是醒了来,怕是脑子也不清楚。”书童从院里出来,对着恭候在门口的季云信说道。
“有劳小师傅,若是明日先生醒了,还请将我这份拜帖拿给先生看看。”云信递上去的帖子下面,放了一锭金子。
小书童伸手去接拜帖,触到了帖子下的硬物,反手看了一眼,便推拒了回去。“公子莫要客气,明日待先生醒了,子由定当转交拜帖。”说罢便冲着云信做了个揖,转身走了。
这有能之人确实不同凡响,就连这身边的书童都与他人不同,灼灼然间有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气质,云信看着书童离去的背影,心里暗暗想到。
“师傅,这是季府二公子的拜帖,公子亲自前来,看着极是客气,想必是有要紧的事,要不明日我去传个话?您见见?”夜间嵇由醒了,书童一边递上热巾帕子给他擦脸,一边将这拜帖递了过去。
嵇由一把抓过帖子,随手甩到了一旁,似醉非醉的说道:“哪里有什么急事,还不是那些臭芝麻烂谷子的俗事,不值一理!”说罢,又直愣愣的窝身躺了下去,鼾声四起。
云信等了几日,怕错过了嵇先生的来使,愣是一日没敢离府,可是等来等去,也不见人来通传,云信这心里直打鼓,这两日也有意躲着父亲季光,担心父亲问起来,自己无言以对。
季云信在家里坐立难安,揣摩着莫不是嵇先生嫌他不够诚意,想起书中刘邦三顾茅庐才请的诸葛亮出山,不由得在心中痛骂自己,怎的去了一次,就这么在家干等着了。这才唤了卫孑又出了门。
这次出门,季云信学乖了些,特意找了些市面上失传的孤本典籍,想来若是投了嵇先生所好,必定能请的动这尊大佛。
可却也不巧,他到的时候,正好赶上嵇由在家宴请友人,嵇先生只是拿眼角瞄了一眼云信带来的东西,说了句多谢,便没再搭话了。虽说是客气的留下他在家中用餐,可席间云信几次插话,都被嵇由略了过去,一天下来,这嵇先生是又喝的酩酊大醉,哪里还能听得进去云信的一番剖白。
云信回到府里,心情极是低落,如此油盐不进的怪人,他实在是有些头大,暗暗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神使鬼差的揽了这个差使。“公子可是有难题?”山涛进来时,见云信愁眉不展,便开口问道。
山涛自从上次被云信留在了德勤院后,几次与云信彻夜长谈,云信知他虽家道中落,但却有鸿鹄之志,想做一番事业,言谈中能看出此人甚是博学,便引以为心腹,万事有了个商量对策之人。
“那日在雅集,见那嵇先生虽行事与常人不同却并非执拗之人,这才揽了这差使,不曾想,却是现如今这般万难达到,若是现在跟父亲坦白,我请不动这嵇先生,岂不是叫满堂官员看了笑话!”说道此处,云信长长叹了一口气。
“嵇先生被王世聪下狱,差点身死狱中,万难之下才得以保全,肯定是对政事死了心的,此时公子前去请他出山,自然是无功而返。”山涛分析的云信哪里不知,可实在苦于没有对策。
“那山先生以为,云信该如何做呢?”
“公子第二次去,不就已经比第一次更进了一步吗?”山涛笑着看着云信。
“你的意思是,我继续去?”
“嵇先生当代大家,举世公认的权谋机变之才,若真是想混混沌沌残度一生,又何必千里迢迢赶来这乌苏城,参加那雅集呢?”
山涛如此一分析,云信似有些恍然大悟,“那我继续去请?”
“嵇先生一直不肯出山,自然是对朝堂政事寒了心,若是公子能让那颗寒心暖起来,我想怕是不请他也会自来啊!”山涛顿了一顿,看向云信的眼神里多了些欣赏“以公子对如今局势的分析和政事上的论断,若是嵇先生肯同公子聊一聊,我相信,公子定能请得动他。”
“谢山先生教诲,云信受教!”说罢,云信急急忙忙穿上外衫,冲着门外喊了一句:“卫孑,走!”
“什么,嵇先生去了凝江斋?”季云信信心满满赶来,山涛一番话,让他抓住了问题症结所在,金诚所致金石为开,可还没进院子,便被下人们告知,嵇由去了凝江斋,说是去赴约。
能请的动嵇由之人,想必说的话嵇由总是听的进去的。念及此处,季云信立刻转身赶往凝江斋,即便今日嵇由还是不愿搭理他,能见到嵇先生那位朋友也是好的。
凝江斋是乌苏城里最好的酒楼客栈,一共五层。因苏州河从堂前穿堂而过闻名,站在凝江斋顶层,更可眺望整个乌苏之景,如此景致,自然成了乌苏城中豪门大户,权贵巨贾,青年才俊聚会宴请的不二之选。
季云信一路赶来的路上便猜想,既然能在这凝江斋中相约,那嵇先生这位友人必定不会是寻常白丁,如若是乌苏城中的门阀公子,那州牧府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请来做个中间人游说,定也不是什么难事。想到这里,云信心中一喜,连声催促马夫。
季云信刚下马车,便听到凝江斋中传来的阵阵琴音,时而如莺莺夜啼,时而如江河汹涌,心中便知嵇先生的这位朋友定是大有来头,平日里嵇先生虽好琴,却极少与人弹奏,今日既是会客,又在这凝江斋中,竟能令嵇先生开先河奏上一曲,季云信不由得对这位友人心生好奇。
循着琴音,季云信来到三楼,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席间,面朝江河的嵇由。令他惊奇的是嵇由身边竟然是一位女子,看背景极是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嵇由正在兴头之上,手指在琴弦上飞腾,音符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云信此刻不敢上前叨扰,便立在原地,静静等着。
一曲毕,只听嵇由身旁那女子噗嗤一笑,悠悠的说:“嵇先生近来可是有烦心之事?”嵇由没答话,身后的云信却是一惊,不禁脱口而出“九歌?!”
女子应声回头,见是季云信,便起身行了礼问了安。“嵇先生可是今日约了二公子?那九歌……”
九歌请辞的话还没说完,嵇由便插了话,言语间极是不悦:“看来今日想与九歌姑娘畅谈是不可能了,再下暂住东交民巷,九歌姑娘若是来日得了空,能来我那院子里坐坐,嵇某定不甚欣喜。”
“嵇先生言重了,九歌若是有空,定去先生府上讨杯茶喝!”
“哈哈哈,一定一定,那我就在府上恭候了!”说罢嵇先生也不去理一旁候着的季云信,抱起琴就这么擦着他的衣袖走了。季云信心中也是一恼。
“二公子莫要生气,嵇先生近日恐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心中不畅才会如此。如今看来,怕是要跟二公子有些渊源了!”九歌话说的倒是极为婉转,本意是想安慰云信,可他被嵇由几次视而不见的忽视惹得心中一阵热血翻腾,哪里能听得进去九歌的话,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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