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无奈地摇头,一把按下王贵说:“听话,别想了。要我说,不去是好事,要苦大家苦在一起。想当年,我父亲已经到香港去了,因为我妈没去成,他硬是折返回来,一家守在一起。我以前老是怪我爸爸,他当年要是不回来,今天我也像我们邻居细莲那样去香港寻亲了。可现在真到自己身上,我才晓得,家里没男人照应,多孤单啊!我真不该责备爸爸。别想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安娜起身发现王贵裹着棉被瑟瑟发抖。她吓了一跳,赶紧问:“你怎么了王贵?”
王贵紧闭着眼睛,满头是汗地说:“我冷……冷得不行。”
安娜一伸手,摸了摸王贵的头:“哎呀!这么烫啊,你今天别去上课了,我陪你去看病去。”
安娜陪着王贵去了趟医院,让医生给他打了点滴。
回到家,安娜把他扶到床上:“躺着,来,枕头垫上。别盖那么多被子,你要保持通风透气。”安娜替王贵把被子揭开。
王贵说:“不行,我冷。”
安娜说:“你呀,你那是心寒,哎!”
安顿好王贵,安娜去做饭。她细心地熬粥,又细心地嘱咐孩子们:“爸爸病了,你们别去打扰他,就在外面玩啊!”
不一会儿,粥就做好了。安娜端着粥进屋:“来,喝口粥。”
王贵翻身:“不喝,不饿!”
安娜笑了:“哟,我们王贵也有不饿的时候,真是稀奇!还难受吗?”
王贵不说话。
安娜把粥放下,疼爱地摸了摸王贵的头,把自己的脸趴在王贵的头发上说:“王贵啊,你这次背着我登记出国,背着我送礼,最后又没去成,你心里难过,可我一点都不难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贵还是不说话。
“我觉得啊,这是老天在帮我呢!老头心疼我,不让我一个人在家又当爸爸又当妈妈,不让我的孩子在他们成长的两年里没有父亲的照顾。钱算什么啊?再苦,这些都是暂时的。咱们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你要有信心。”
王贵闷声说道:“我没你那么大方……六十五块呢!”
安娜咯咯笑了,眼睛弯成好看的弧线:“你既然这么心疼,就赶紧坐起来,把粥喝了,把药吃了,快快好起来,免得我又请假在家照顾你,扣我事假钱,双重损失。来!”安娜把王贵扶起来,喂了他一口粥:“烫不烫?”
王贵摇摇头。
安娜继续逗王贵:“咱化悲痛为力量,把粥当黑心主任一样消灭掉,好不好?你就拿出你猪进食的劲头儿,把稀饭都呼噜了!要是不响,得重新喝啊!”
王贵不好意思地笑了,有气无力地说:“小安,我忽然觉得生病了也挺好的,你看你对我这么好,这么温柔,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了,嘿嘿。”
“看你这点出息!”安娜疼爱地在王贵脑门上拍了一巴掌。
事情没过几天,王贵又神秘嘻嘻地拉住安娜:“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安娜一脸警惕的表情:“又什么好事?你一说好事,我就心里嘀咕,赶紧翻钱包里少钱没有。”
“这次真的是好事!”
“加工资了?”
“不对,再猜。”
安娜有点怒了:“不猜,猜一回都少六十五块!”
王贵有点扫兴:“你知道我忌讳这个,你还说!你故意伤我心。”
安娜笑了:“好好好,我错了,我赔礼,我道歉。这是我家王贵胸口永远的伤痛,跟我那相过亲的表妹李香香一样,都是珍藏在心底不许提的秘密。你说吧,有什么好事砸我家屋顶上?”
“我今天向系里申请多带一些公共课,超课时部分一节一块五。”
“系里同意了?”
“宋主任说,正缺老师呢!公外来借老师,我一听消息就去了。应该没问题。”
“那一周你要多上几节?”
“八节到十节,越多越好。”
“胡闹!你本身就有十节课了,再加这么多,人又不是机器!别说讲课了,光是站一天下来也吃不消啊!不行!”
“年轻力壮的,这点苦算什么呀!我要是没考上大学,在农村种地,比这苦多了。你想想,一个星期就多十五块啊!站四堂课孩子们的牛奶就有了;站八堂课,全家都能吃大排,别每次吃块肉都你推我搡的。等我上了课,回来天天叫你们吃大排,想吃几块就几块!”
安娜笑了,用手指点了点王贵的脑袋:“你就落个吃了!那点出息……你这么忙,以后就忙饭了,等我回来烧,你有空多休息。”
王贵与安娜 12(7)
“瞎扯!我代课是为了改善生活的,不是为了叫你受苦的!你回来还就等着吃,不要你忙。你忙不好,你菜烧得不好吃,长期不烧,掌握不住火候。”
安娜哈哈大笑:“王贵啊王贵,想当年你还水煮烂菜叶的水平,现在倒开始嫌弃我了。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样,如果忙起来,你累了,就到食堂打菜,买几个馒头,不要自己烧了。”
王贵爽快地答应:“行!”他一刻感觉到自己家的生活水准真的要改善了。
这一天,他骑着自行车飞快地在校园里奔跑。路过代销店,里面的售货员冲王贵招了招手:“安老师,安老师!”
王贵笑着骑了过去。
“你是安安的爸爸对吧?刚才你女儿下课路过这里,饿了,从我这里拿了一块香草蛋糕,让我问你要钱。”
王贵愣了一下,哈哈大笑:“多少钱?”
“八分。”
王贵从兜里把钱掏出来递给了售货员:“谢谢啊!以后她拿啥,你只管记账,回头她老爹来还。”
回到家吃饭时,他看着女儿不禁笑了。
“你今天从小店里拿蛋糕了?”
“恩。”
“饿了?”
“嗯,肚子疼。”
安娜瞟了一眼,说:“好吃还找借口?下次不许啊!买什么要经过大人同意。”
王贵瞪了安娜一眼,继续满脸堆笑地对女儿说:“饿了就去拿!长个子呢,就是容易饿,爸爸懂。当年爸爸长个子的时候,也是好饿,上课上一半都出去摘梨吃。不吃就心慌,是吧?”
安安吃完饭,推了碗就离开了。
安娜说:“安安,你爸爸每天上课,你那么大了,个子也高,能不能帮家长减轻点负担,帮着洗洗碗?”
王贵怒了:“孩子要学习,要做作业,你不能洗吗?”
安娜也瞪眼了:“我叫女儿洗碗,是害她吗?她都八岁了,洗两个碗怎么了?我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带弟弟妹妹了。女孩子不比男孩子,一点家务不干,以后怎么过日子?别说洗碗了,以后针线女红扫地抹灰,都要拿起来。不能只是我们一味疼孩子,她也要知道父母辛苦,晓得孝敬爸妈。你疼孩子,怎么疼的不是地方呢?你以为不让她干活儿就是爱她?”
“她还是孩子嘛!个人都没水池高,万一洗碗打了怎么办?打了也就算了,割了手呢?她也没干过,洗不干净,还得费事再洗一遍。算了,我洗,你也累了,你歇着。”
“王贵,你当我真懒得洗两个碗吗?你这样能教育出来孩子吗?一味地护护护!孩子迟早要给你惯坏的。没大小姐的命,养得比大小姐还娇!不要你洗,我洗!怪不得人说,老婆是别人的好,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洗你不心疼,孩子洗你就心疼!”
“我说了,我来我来,你们那个我都心疼,我不叫你们干活,行了吧?我家三个孩子,老大,老二,老三!”王贵在说“老大”的时候,在安娜的头上溺爱地拍了拍。安娜赌气地一把拨开,端着碗自顾自往厨房走去。王贵急忙跟着过去,两人在厨房里还在互相抢夺着:“不要你洗,不要你洗……”
深夜,王贵一面在灯下备课,一面跟看小说的安娜商量:“以后你真要做饭了。从下周起,职工大学、电大的课开始了,我晚上都有课了。”
“你不要命啦?钱可以挣完吗?够花就行了。现在已经有很大的改善了,干吗还要接?”
“不行,我眼皮子浅,不能听人在我面前谈钱。今天,书记问我有两处课带不带,我内心里盘算着是不带的,可一听他说课时费两块五,我马上就答应了。虽然我现在有点后悔,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甜什么甜?年轻时候拿命换钱,到老了拿钱换命。人不要太疲劳,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让我跟孩子怎么活?”
“不会的!咱跟以前的包身工比那是天上地下。两块五啊,一学期下来得上千了吧?我都算过了,等拿到钱,咱一家去上海旅游一趟,咱也去看看大上海。你不是一只念叨着想家想家吗?”
“那不过就是想想,我在上海哪儿有家?我现在的家不就是你和孩子吗?先说好,你要是去上课,家里活儿我全包了,不许你回来再动手。你不要觉得自己身体好,不当回事,真亏空了,到老了还是我伺候你,听见没?”
“哎,老婆,我给你提个意见。”
“什么?”
“你能不能换种方式温柔?你明明是心疼我,却一说起话来就恶狠狠,人家都说上海女人嗲,我当年真是上了你们的当了。结婚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嗲一回给我看看?我还真是怀念上次我生病的日子呢。”
安娜送了一个特别大的媚眼过去,王贵正飘飘然呢,安娜眼神立刻又锐利起来:“谁嗲你找谁去!钱还没到家,就想让我给你献媚是吧?告诉你王贵,你钱拿再多,我都不会用你一个子儿,你有良心就贴给你自己孩子,没良心你爱花哪儿花哪儿!我才不会为两个臭钱曲意奉承你呢!”
王贵又是哭笑不得。
王贵与安娜 13(1)
安娜在阳台上晒衣服的时候看见屋檐下多了个树枝搭起来的鸟窝,一只鸟尾巴从窝里伸了出来。安娜好奇地看着,又轻手轻脚地端了板凳站上去看。
这个事情可把安娜乐坏了,她笑眯眯地走进屋对正在拖地的王贵说:“哎,我刚才发现咱家屋檐下新坐了个鸟窝,两只鸟爸爸和鸟妈妈正忙着衔树枝呢!一趟一趟可忙了!”
王贵听完也露出欣喜的眼神:“真的啊?我去看看!”
安娜赶紧嘱咐:“你轻点,不要吵着小鸟,别把它们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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