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抬头一笑说：“心里怕影响你，结果还是影响了。你明天还要上班的，我备会儿课，不能因为课多影响教学质量，毕竟好歹还算个领导，要以身作则。”

　　安娜摇头笑着点了点王贵的头：“真没办法，你就是这么认真。课都备了多少年了，年年备。要不说你笨呢，要我的话，两年下来就记住了，哪里还要年年备啊？把去年的笔记翻出来看看就行了。”
　　王贵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反驳安娜：“那就行了吗？课虽然是那个课，学生却不是那个学生。每届招的学生程度不同，差的要补，好的要填，你不根据学生来，那叫照本宣科。老师好坏，学生心里最明白。做老师，要对得起我头上这个称呼。人家尊敬你，不是尊敬你的名字，而是尊敬你的学识。我是笨，不如你聪明，所以我更不能走捷径，笨鸟先飞嘛！”

　　安娜爱怜地在王贵的脑门上拍了一把：“小王，你知道你浑身那么多缺点，最招我喜欢的优点是什么吗？”
　　“什么？”
　　“诚恳。对孩子也好，对老婆也好，对同事也好，对学生也好，你都诚恳。”
　　“哎！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盼到摘帽运动了。”
　　“什么意思？”

　　“你一直说我爱撒谎，不诚实。我背这黑锅都多少年了，到今天，你才给摘帽。”
　　安娜脸色陡转，一脸不屑：“两码事！诚恳和撒谎又不冲突。你大事上诚恳，小事上撒谎。我从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我看你……透透的。你这辈子，在我这里就别想平反了！”
　　王贵又开始捂牙。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王贵扬声问道：“谁啊？”一声出去，却发现声音大不起来。
　　安娜一把按住王贵，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警告他说：“嗓子！”然后，自己转头清脆地问：“谁呀？”
　　“是我，肖桂芳。请问，王老师在吗？”
　　王贵赶紧把胸前的扣子扣整齐，把松了皮带的裤子系好，快步过去开门。
　　门外，肖桂芳脸上挂着泪珠，人还止不住地轻轻抽泣着。

　　王贵打开门，愣住了。安娜也跟着走了过来。
　　王贵赶紧问：“小肖？什么事？快进来说！”
　　肖桂芳说：“王老师，打扰你休息了。”
　　“安娜，这是我新来的同事小肖，我们组的。”王贵赶紧把肖桂芳介绍给安娜。
　　安娜连忙开了门把小肖拉进来：“快进来，外面冷。有什么事情屋里说。”

　　安娜把小肖安顿在沙发上，又去泡茶。王贵接着问：“出什么事了，小肖？”
　　“王老师……我……我进不去宿舍的门。”
　　“什么意思？”
　　“我宿舍安排在201，和化学系的一个女辅导员分一间宿舍。早上我拿了钥匙去开门，发现锁换了，钥匙用不上，她还在门鼻儿上又加了把锁。我想等着她下课回来再搬，可是等了半天都不来。这都半夜了，我没地方去。”
　　安娜把茶端了过来，示意肖桂芳自便。
　　王贵沉吟了一下说：“你在这等我，我找两个学生跟过去看看。一会儿我过来找你。安娜，你看看家里有什么吃的，给肖老师做点，她肯定饿了。”
　　安娜赶忙答应着，往厨房走去。

　　王贵带了几个男学生，又带了一套工具，来到教工宿舍。安娜在家一面张罗吃的给小肖，一面轻轻安慰她，陪她说话。

王贵与安娜 13（4）

　　宿舍的门上上着铁将军，王贵一声令下：“把门撬开，出什么事情我负责。”
　　几个男生三下五除二就把门给撬开了。王贵几个人进了屋，又开始摆弄东西，把床安好，把肖老师的行李搬了过去。
　　收拾停当了，王贵把肖桂芳叫了进来：“你就住这里，她回来要问，你叫她找我。新锁的钥匙你放她枕头下一把。”
　　肖桂芳感激地望着王贵：“麻烦您了王老师，这大半夜的，打扰你休息。我这连口热水都没有，也不能请你喝茶。”
　　王贵挥手示意别客气：“没事没事，告辞了，等下我送瓶热水过来。我就不进来了，放你门口，你听我敲门就知道水来了。你赶紧整理整理休息吧，再见。”
　　肖桂芳从屋里追出来：“不用了不用了，明天我自己弄吧，王老师你快回去吧。”

　　王贵回到家，安娜正把水瓶冲满，跟王贵说：“给肖老师送两瓶水吧，不然她用的水都没有。再带两个盆。”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在床底下掏着。
　　王贵摆了摆手：“她有。刚才替她整理行李来着。我去了，你早点休息，我带钥匙了。”
　　肖桂芳正在屋子中间的铁丝上挂毛巾，听见门外轻轻的叩门声。她打开门一看，门口放了两个暖水瓶，而王贵的身影已经走远。
　　第二天，王贵红着一对兔子眼来上课。等下课后，王贵冲肖桂芳招了招手，肖老师笑盈盈地走了过去。
　　“王老师，昨天晚上多亏你了……”
　　王贵一摆手，示意她别客气：“肖老师，我刚才在来的路上碰到黄秘书，问了一下你下学期要代的课程安排。黄秘书说是美国当代文学，正好我上学期代过，资料当时准备了不少，你下午一二节课后到教研室去拿一下，当一下参考吧。”

　　“哎呀，太谢谢你了，王老师。”
　　“哪里哪里，客气了。”王贵说完，又拿起包快步走出了教室。
　　安娜还是一如既往地关注阳台上的那窝鸟。
　　王贵回到家，又看到她在阳台上偷偷看鸟，不禁笑呵呵地问：“又在看你的宝贝疙瘩？”
　　“快来看，抱第二窝啦！上次那两只小鸟刚飞走。鸟爸爸鸟妈妈真是辛苦，今天又下一只蛋！对了，二多子每天去外面抓树上的吊死鬼回来给鸟儿吃，那只鸟妈妈现在胖得都快飞不动啦！快来看呀！”

　　王贵伸头看了一眼说：“我要上课去了，家就交给你。别叫儿子整天在外头野，走了！”
　　王贵正要出门，就见儿子捧着一只小瓶子往家里跑。
　　“手里拿着啥？”王贵呵斥：“你看你那手，脏得像猴儿！”
　　“吊死鬼！我和我朋友抓得，给鸟儿吃。”
　　“你……哎，跟你妈一样，先把你自己喂饱吧！回家洗手啊，洗了手再吃饭。爸爸上课去了。”

　　“爸爸，拜拜。”二多子还是一副乐呵呵的表情。
　　晚上，安娜在灯下一边给儿子补裤子，一边看着安安做功课。
　　“这里，四分之二的倒数……”
　　安安赶紧拿橡皮擦掉。
　　安娜疼爱地说：“慢点！轻轻擦，别把本子擦破了。还是姑娘家呢，一点都不细心！女孩子，人家一说，都是耐心细致，你怎么跟你爸一样粗心呢？这点不像我。你呀，好多地方都遗传你爸！”说完，她疼爱地在丫头脑门上戳了一下，拿起橡皮轻轻给女儿擦作业。
　　这时，王贵笑盈盈地进门了。

　　“像我就对了，我的女儿嘛，像对面老刘还麻烦了呢！”
　　“你呀，瞎说什么呢！孩子面前，没句正经话！”安娜笑着嗔怪，突然愣在了那里。
　　“哎呀！”安娜尖叫道。
　　安安也抬头看着王贵，正要张口说：“爸爸你的……”
　　安娜一把捂住了安安的嘴：“你有白头发了！灯下看着可清楚了，闪闪发亮！”说完，安娜迎上去挡住王贵，在他头上拨弄起来。

　　王贵有点不耐烦了：“赶紧拔牙！”
　　“不能拔，拔一根长十根。”
　　“反正头发多长就长呗，长多少拔多少。我这是未老先衰啊！这白头发象征着我也步入中年啦！”
　　“瞎说什么啊你！那人家还有少白头呢！一根白头发你也长吁短叹，还真不像你的性格。”
　　安娜说完，不经意地在王贵的裤子上拉了一把。
　　“你动我裤子干吗？“
　　“我看看你上面又滴了什么米汤没有。吃饭的时候一点都不注意，这油电子是包子油吧？“

　　“嘿嘿，忙，哪顾得上那么多讲究。”
　　“你坐着去，我去给你打洗脚水。”

王贵与安娜 13（5）

　　“我自己去，今天下课早，也不累，监考。这点事就不劳动你了。”王贵说着就往厨房走去。
　　安安实在憋不住了，笑了起来。安娜在她头上拍了一下，示意她小声点。
　　安安问：“妈妈，你为什么不让我说爸爸的裤子拉链没拉？”
　　“可千万不能说啊！你爸爸要面子，很注重师道尊严的。你想啊，要是你老师的裤子拉链没拉，你们学生在下面笑他，老师如果知道了，心里该多难受啊！爸爸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和弟弟，才这么累的，你如果告诉他，多伤他的自尊心啊！咱们要保护爸爸，不要让他难过，明白吗？”
　　安安听话地点点头。
　　“乖，妈妈就知道你懂事。你保证，以后也不许提，听见吗？”
　　安安举手指跟妈妈拉勾。

　　厨房里传来王贵的声音：“小安，你炉子上坐着水呢吧？我听着好像开了。”
　　安娜马上应道：“哎，来了！”
　　深夜，安娜走进房间，看着半靠着床头捏着书睡去的王贵，慢慢走过去，轻轻放下王贵手中的书，熄了灯。黑暗中，安娜的身影优雅的弧度与王贵的鼻息形成好看的剪影。安娜流泪了，她擦了擦眼泪，用手轻轻抚摸着王贵的脸，轻轻亲吻了一下。
　　清晨，王贵拎着牛奶和菜，一路小跑着回了家。
　　进了厨房，王贵把菜放下，端起奶锅拆奶瓶上的纸。他无意中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于是他放下手里的一切，仔细端详起来，并用手拨了拨头发，又继续倒牛奶，嘴里不停地叫大家起床：“大宝二宝三宝都快起来！一个二个都要迟到了！小三子磨蹭，大宝你赶紧替他穿衣服，我今天一二节有课！”
　　安娜已经衣冠整体地站在厨房门口了，手里拉着二多子。
　　“你哪一天一二节没课？等你叫，我们都迟到了。我们是准备好了，倒是你那宝贝丫头，磨蹭个没完，早饭好了吗？”

　　里面房间传来安安的声音：“妈妈，我数学卷子找不到了！”
　　王贵一听就大声喊道：“你有数学卷子？考试了吗，我怎么不知道啊，考了多少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