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怒了：“你！王贵，你狼心狗肺！我需要买什么心安？你家出什么事与我有关？我又不欠你饿！切，从此以后，你家的事情我不问了。你有事不要来求我！”
　　王贵笑着放下书，走到安娜身边，按着安娜的肩膀，对镜子里的安娜说：“我就喜欢看你生气的样子！你看你那眉头，你看你那眼睛，真是笑也好看，怒也别致。”
　　“你别跟我来这一套！上次你说的话，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不是要跟我离吗？你不是说我触到你底线了吗？离呀！离呀！我就触你底线怎么样？只要你现在敢签字，我明天就敢跟你上民政厅！”
　　“离？你想得美。你就是打死我，我都不离。哪怕你想跑，我都学牛郎，肩挑一根扁担，两头挑着儿女，多远都追你。你看你，小心眼儿，回回得罪你，没有不球后算账的。”
　　“你记得就好！结婚快十年了，你的一桩桩一件件，你欠我的，你对不起我的，我都有小本本记着呢，迟早要跟你算总账。”
　　“你记，你记，你慢慢记。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我就没打算还。你要是觉得亏，你就等我死了再来追账，我下辈子还你。”

　　“呸！还下辈子呢！这辈子我俩都难过到头！美得你！我发现你这个人，除了不诚实，爱撒谎，你还脸皮厚，赖上我这辈子也就算了，还要赖下辈子！”
　　王贵笑了，不再接下话，回到床上，认真看书，一页一页翻。
　　安娜继续照镜子。
　　突然，安娜说了一句：“王贵，坏了！”
　　王贵一听就紧张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哪疼哪痒？”
　　“我老了！”
　　王贵突然就放松了，原本都直起的身子又靠回去：“你怎么可能老？你是泰山顶上不老 松，万年青。”

　　“我是认真的，你帮我看看，这……这是不是皱纹？”
　　安娜凑到王贵眼前头，蹲下身子让王贵看。
　　王贵抬眼看了一下，切了一声说：“哪有？没有。”
　　“你仔细看看！你看看，我一笑……”安娜特夸张地把嘴给咧开。王贵笑了，在安娜眼角抹了一把。
　　“你好像是臭皮匠出身吧？你以前怎么教我的来着？不打皱的那是人造革。”

　　“王贵，你怎么这样啊！在我伤口上撒盐。我怎么长的皱纹？还不是你和孩子？想我以前，皮肤多光滑呀！刚认识你的时候，你看着像我叔，现在倒好，我俩出门人家都说我们有夫妻相了！”
　　王贵把书合上，笑着说：“有夫妻相不好？你非得让我冒充你爸爸？”
　　安娜生气地捶王贵：“这说明什么？这说明结婚这么多年，你越过越年轻，我越过越老！说明你在享受生活，我在受生活的摧残！两相一比较，你就知道我放得多么糟糕了！以前我们看得电影《宁死不屈》，里面二战集中营里的战犯，放出来的时候都极度衰老。我就是那战犯，被你囚禁的不成人形了，你还挺滋润！气愤！我真是越活越贱，居然每天给你倒洗脚水！我怎么堕落成这样啊！”

　　王贵看安娜绷得铁紧，已经怒得有些粉红的脸，赶紧哄骗：“夫人，你看你这话说的，俺不也在老着吗？俺不都秃头了吗？你给俺倒洗脚水，俺不是感激涕零吗？歌里唱得好，你挑水来我浇园，你给俺担水，俺不是天天浇灌你了吗？”说完，他特别色情地抛了个特土的媚眼过去。
　　安娜噗哧笑了，又捶了王贵一番：“你个土包子，还想玩眼神！看你土的，离我远点！不要把手搭过来！”
　　王贵见安娜笑了，才认真地说：“安娜，无论你多老，你在我眼里都是第一次见面时候的那个样子，白净，漂亮。原配夫妻的好，就在于你年轻时候的美丽只有我记得，像烙印一样，永远不会被抹去。”

王贵与安娜 15（2）

　　安娜抿着嘴，娇嗔地翻眼看看看王贵，呸了他一下，转身去擦百雀灵。
　　下课铃响，空荡荡的走廊里，一扇扇门纷纷打开，走廊里顿时拥满了老师和学生。
　　王贵从其中一个门出来，走了几步，看见肖桂芳从另一扇门里出来，白裤子上有一点污迹。王贵赶紧加快步伐跟上前去，一路护送到教研室。肖桂芳一转身看见王贵贴着自己，感觉很奇怪。
　　肖桂芳问：“王老师，您有什么事情？”
　　“没事没事。”王贵说完，掉头跟边上的李大姐讲了一句，然后就出去了。
　　李大姐关切地走到肖桂芳身边，悄悄地问：“你例假来了吧？搞到裤子上了，我走你后面，陪你上厕所。”

　　肖桂芳满脸通红，却特别感激王贵处理问题的周到，非常有男人的风度，并不让这种关怀流于婆婆妈妈，不显山不露水。
　　王贵匆匆往家赶，进门正看见安娜对着凌乱的厨房一筹莫展。厨房内多了一个石台和一架铁架简易煤气灶。
　　王贵高兴地边洗手边说：“装好了？这么快！”
　　“就从上面钻了个洞，把管子一通到底就行了。不过小王，你说这……这怎么点？”
　　王贵对着煤气灶上下打量了一番：“你没问问装灶的师傅吗？”
　　“他们楼上楼下地跑，没人搭理我。我问他怎么点，他说用火柴。”
　　“这算什么答复？不用火柴难道用木柴？你起开，我来。”

　　王贵把安娜拨到一边，自己对着黑色的旋钮研究，转来转去转不动。无意中拧了一下，发现旋钮进去了，再一转，有丝丝的声音出来。
　　安娜伸着鼻子嗅来嗅去：“臭味儿！坏了，煤气泄漏！”
　　王贵趴在灶台上一闻：“开了！开了！”
　　安娜吓得大叫，满地跳着说：“哎呀，要中毒了！你快关掉啊！”
　　王贵也慌了，不知道怎么关上。旁边安娜捂着鼻子去开家里所有的门窗，回来一看，王贵都一头汗了，还在拧开关呢！安娜一把捂住王贵的鼻子，用脚踢开王贵：“我来，笨！”

　　安娜一阵乱拧，似乎没声音了，两人面面相觑。
　　安娜问：“关上了吗？”
　　“关上了吧，没听到声音。”
　　“怎么还这么臭？”
　　“散也得散会儿呢。”
　　“小王，你说是先划火柴，还是先开开关？如果开完开关再划火柴，气漏得多不是会爆炸吗？”
　　“那就先点火！”
　　“火柴那么短，等你开开煤气，不是都烧到手指头了？哎呀，装煤气装出负担了！我怕，不敢点。”

　　“以后你离厨房远点，我来，我不怕死！我等下就实验一下，你带着孩子出去。”
　　“算了算了，我们还是烧炉子吧，为烧点煤气把命搭进去不划算。”
　　“不可能的，不安全谁用啊！关键是掌握窍门。你们都出去，都出去！”王贵说着就把安娜往外推。
　　王贵把老婆孩子撵了出去，安娜带着孩子站在楼道拐弯处捂着耳朵，孩子们也捂着耳朵。
　　王贵进屋正要开煤气，想了一下，又走出去对他们说：“你们都下楼，这玩意儿要是爆炸，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王贵……”安娜都快哭出来了。
　　王贵一副即将就义的表情：“下呀，走远点！”
　　安娜带着孩子们跑到楼下，王贵在窗口看着，还在指挥：“再远点！”说着，他从抽屉里挑了几盒火柴，选了其中满的一盒，划了一根去拧煤气。正如安娜预料的那样，火柴都烧到手了还没凑到跟前。王贵甩甩手，又划了一根。不一会儿，好几根残渣散布在灶台上。
　　王贵先拧开煤气，再划火柴，一凑近，砰的一声，蓝色夹杂红色的火花喷射出来，王贵已经浑身汗渍渍的了。
　　王贵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摆出一个胜利的姿势：“上来吧，没事儿。”

　　安娜率领孩子们一进门，王贵就表情严肃地警告大家：“煤气很危险啊，大家都不要碰。家里除了爸爸，谁都不许摸！这东西很吓人的，一点起来跟放炮仗一样，把爸爸都吓坏了。煤气弄不好要爆炸的，可要记住啊！尤其是二多子，听见没有？”
　　俩孩子赶紧点头。
　　安娜迟疑地问：“那……你要是不在家，我们难道不吃饭了？”
　　王贵想了一下，坚决地说：“吃食堂，打开水！”
　　讲台上，王贵正要掏胖大海泡上，却发现面前放了一杯热腾腾的茶。王贵感到奇怪，看着下面的学生。学生们一如既往地等他开始讲课，没有什么人流露出异样来。
　　王贵也不多想了，端起来喝了一口，开始讲课。

王贵与安娜 15（3）

　　下课之后，王贵来到图书馆，正遇见肖桂芳抱着一堆资料从图书馆出来，关门的时候下巴夹着书，王贵赶紧替她把门拦住，让她出来。
　　肖桂芳说：“王老师？你也来查资料？”
　　王贵说：“是啊，每个星期三我都来，把周一要用的资料提前准备好。”
　　“你要找什么资料？我看看。”
　　“福楼拜的几本小说，要讲他的语言特色。”

　　肖桂芳看了一眼王贵的便签，笑着一把夺过去：“不劳你大驾了，找起来多麻烦啊！我替你找好了给你送过去。我下午没课，正打算泡图书馆呢，举手之劳！”
　　“那怎么好意思呢？我自己去吧！”
　　“王老师客气了不是？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代劳了，回吧！家里等你烧饭吧？”
　　“那就有劳你了，再见！”王贵笑了，一想到煤气问题还没解决好，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等王贵走远，肖桂芳转身又抽手推门进了图书馆。

　　回到家，王贵拿着火柴又开始划，儿子从屋里奔了出来：“爸爸，我要下去玩。”
　　王贵一面擦火柴，一面习惯性地说：“不许去！”
　　“就玩五分钟。”二多子趁王贵不留神，一溜烟就不见了。等王贵放下手里的活儿赶出去看的时候，儿子早就没影了。
　　过了一会儿，安娜下班了，进门看了一下，问：“丫头呢？”
　　“房里看书。”
　　“儿子呢？”

　　“下去玩了。”
　　“你为什么又放他出去？”
　　“哪儿看得住啊！活泥鳅一样，一眨眼就没了。我还能给他栓条绳子？”
　　“天都黑了，还不快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