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曹操才明白，重新起用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灵帝本人。
　　灵帝废了宋皇后，杀了她全家，罢免了跟她有关系的所有人。事情过去之后，灵帝常常反思，觉得是不是处理得过头了。
　　宋皇后出身于大家族，受过良好教育，端庄贤淑，对待身边的人态度和善，史书称她“过恶无闻”。仅仅因为不受宠就落到这个下场，灵帝心里慢慢有些不安。
　　在这种情绪笼罩之下，一天夜里灵帝就做出一个梦来。他梦见前任桓帝刘志，刘志一见他就很生气，问他：“宋皇后有什么罪过，你听信邪孽，使绝其命？现在宋皇后自诉于天，上帝震怒，你实在罪在难救。”
　　梦得很真切，灵帝醒来后惶惑不已。刚好身边有个太监在，灵帝就把梦说了，问他是不是凶兆，如何化解。这个太监是羽林左监许永，即羽林卫队的副指挥官，刚好这个人很同情宋皇后，就说替宋皇后说了很多好话。
　　宋皇后被废牵涉的那宗谋反案，这个比较话长。这个谋反案的主角是渤海王刘悝，他不是别人，正是桓帝的亲弟弟。因为一件事，王甫跟刘悝产生了经济上的纠纷，为了出气，王甫设了个局，陷害刘悝说他谋反，结果刘悝被杀，刘悝的妻子死在狱中。

　　刘悝案之所以连累到宋皇后，是因为刘悝的妻子是宋皇后的姑姑，刘悝是宋皇后的姑父。宋皇后被册封后，王甫很紧张，如果宋家的势力起来了，将来势必会重翻刘悝一案，所以就陷害宋皇后并置于死地。
　　宋皇后跟刘悝是亲戚，刘悝是桓帝刘志的亲弟弟，所以灵帝梦见桓帝给他要人。
　　宋皇后是曹操堂妹夫宋奇的姐姐，灵帝刘宏就是曹操曾经的堂妹夫的姐夫，桓帝刘志就是曹操堂妹夫的姐姐的姑父。曹家跟刘氏宗室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后来，这个关系更进一层，曹操成了献帝刘协的岳父。
　　灵帝跟他的前任桓帝一样，都深信五行学说，信梦。但是，要给刘悝和宋家人平反，这事牵涉的人就太多了，不是那么好办。但刘志还是做了一些弥补工作，他不露声色地恢复了一些受宋皇后案牵连而被免官者的职务。曹操的这次任命，就是这个背景。
　　此前，曹操曾经担任过郎官，就是在宫内外各机构实习的准公务员，也许曾经有机会进入宫内某个机构工作，但也可能这样的机会比较小。顺帝以后，太学生、各地推荐的孝廉人数激增，加上特批的功臣、王侯子弟，要来宫里实习的人实在太多，安排不过来，所以有些郎官未必真的安排实习，担任郎官只是一种资历。
　　此次担任议郎，已经进入到国家正式编制序列，办公地点设在宫内，如前所述，它隶属于九卿之一的光禄勋，但比较越脱和自由，实际上直接受皇帝本人领导。议郎在宫里设有办公和休息的地方，和其他大多数在宫里办事的机构一样，他们五天赐汤沐一次，即工作五天休息一天。
　　这是曹操第一次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天子。在太学的秋射大典上，曹操有幸目睹过灵帝的龙颜，但那时站在很远，根本看不清楚。
　　现在，曹操的日常工作就是在宫内值班，参加重要的朝廷会议和活动，在天子需要的时候随时来到天子跟前。
　　他有权从到尚书台那里查阅相关的文书和诏令，了解最新动态，以便及时向皇帝提出决策建议。

　　干这样的工作，混日子也容易，只要管住自己的嘴不胡说八道就行，但要想干好也挺难，必须有经验，有韬略，又得熟悉自己的老板——天子。
　　议郎没有固定的编制，少的时候几个人，多的时候二三十人。年纪大的多属学究型，都是经学、儒学方面的名宿，不管问什么前朝典故、经学疑难，都能对答如流，脑子里装的东西像电脑硬盘。曹操想，这种人只能做崇敬的对象，学是学不来了。
　　年轻一点的能进来的，都有点门路和背景，来这里大多是为了混资历，跟天子套近乎，只等有朝一日出去做大官。凡是这样的人往往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好表现，抓住一切机会在天子面前显露自己。如果再说一个共同点，那是好嫉妒，人家表现好了，自己一定会上去踩一脚。
　　曹操是个新手，当学究太嫩，想表现一时间还没有资本，小心翼翼地干工作，还得小心随时被人踩下去。
　　幸好，同事里有一个人及时伸出了温暖的手，对这个没有经验的新同事经常给予关照，指点迷津。

　　这个人年纪比曹操大得多，才华更是不得了，却不是老学究，他的思想敏锐，见解独到。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品德高尚，为人低调，虽然深得灵帝的信任，但一点都不翘尾巴。
　　他关心曹操可能出于为人厚道的本性，不想让这个曾经棒杀过蹇叔的年轻人稀里糊涂地从这里被挤出去。
　　同时，原因可能还有两点：一是这个人曾经是桥玄的属吏，桥玄也许对他有过交待，让他帮衬一下曹操；二是他的祖籍是陈留郡，虽然隶属于兖州刺史部，但却与沛国和谯县紧邻，两地相距不过百里，与曹操也算是故乡人。
　　这个人就是大学问家蔡邕，字伯喈。
　　下节预告：《三、谏言》

日期：2009-06-23　07:53:09

　　《曹魏秘史》（第一部） 连载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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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在天子身边
　　三、谏言
　　曹操最早了解蔡邕还是在上太学的时候。那时，帝国实施了文化教育方面的宏大工程，在太学门外立起了四十多块一丈多高的石碑，上面刻着《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公羊传》和《论语》等七部著作，作为学习和考试的范本。
　　这就是举世闻名的“熹平石经”，蔡邕是这项工程的总监。当初，汉武帝刘彻采纳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建议，儒家典籍被法定为教科书，设立专门博士官讲授。但是，在没有印刷术的年代，制定标准版教材成为一个问题，各家手里的教材都是上一代传下来的或者抄来的，时间久了难免有误，造成版本上的混乱。

　　汉代的读书人喜欢文斗，动不动搞辩论，辩急了大家都去搬依据，结果你拿来的和我拿来的不一样，越辩越混乱。
　　有人说，国家图书馆（兰台）里所藏应该是标准版，可以找来对照吧。结果，兰台经常被这些无聊的人打扰。输了的人也有招，那就是想办法改兰台里的权威版本，改成与自己一样的。
　　有钱能使磨推鬼。文人争名也知道怎么行贿，于是兰台里收藏的经籍被改得面目全非。
　　蔡邕等人实在看不下去，就向灵帝建议，给这几部书考订出一个权威版本，刻在石头上，让谁都不能改。灵帝批准了这个建议，让蔡邕负责，并亲自书写全部碑文。这又是蔡先生的强项，他是当时最著名的书法家之一。
　　作为太学生，作为书法爱好者，曹操对蔡邕的大名太熟悉不过了。现在有幸成为同事，曹操感到很高兴。
　　曹操逐渐与蔡邕来往多起来。早年蔡邕也受过宦官的迫害，但他并不因曹操是宦官的后人而有所轻怠，逐渐成为忘年之交。蔡邕长曹操二十四岁。

　　正在这时，发生了招致蔡邕被流放的“金商门事件”。
　　当时，又频繁发生了灾异事件：日食、地震不说，还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事，禁省之中办事机构之一的侍中寺里一只下蛋的母鸡打起了鸣，变性为公鸡。更有甚者，有人看到天子卧室所在地温德殿前出现了一道黑气，有十多丈长，像一条龙。还有人看到一道青色霓虹降到南宫玉堂附近。
　　这几件事，放在今天来说，第一件是无稽之谈，可以不理。后面两件是UFO事件，交给UFO爱好者探讨就行了。但灵帝不那么看，要知道灵帝是五行学爱好者，他迅速召集有关人员开会讨论。
　　讨论的地点是南宫金商门内的崇德署。参加会议的有宦官头目曹节，光禄大夫、灵帝的老师杨赐，谏议大夫马日磾，太史令单飏，议郎这边有两位代表出席，分别是张华和蔡邕。
　　灵帝组织的这次讨论很特别，每个人发了一副笔砚和两块一尺长的奏板（俗称“尺一”），以及一个封奏板专用的封囊。
　　要求这几位现场笔答，之后由曹节当面封好，交给灵帝。
　　有两份对策触动了灵帝。一个是他的老师杨赐所写，杨赐引用了两部谶纬学专著《中孚经》和《春秋谶》，认为温德殿的黑气和玉堂后殿的霓虹都预示天子权力的运行失度，而霓虹是阴气，象征奸臣或后宫。

　　杨赐干脆明说，之所以出现这些怪异现象，就是天子重用宦官，宠幸群小，要化解这些灾难，就要远离小人，重用在野的士人君子。
　　杨老师的对策还在灵帝脑海里盘桓，蔡邕的对策更让他吃惊。
　　蔡邕认为，这些怪异现象都是亡国之兆，是妇人或小人乱政的结果。蔡邕一口气点了好几个人的名字，包括灵帝的乳母赵娆、永乐宫宦官霍玉，以及外朝的太尉张颢、光禄勋伟璋、长水校尉赵玄、屯骑校尉盖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