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小妖好，当初招她这个播音员，我就预言她活泼开朗，文字功底也好，是新一届播音部长的接班人。她不象其他人那样对我敬而远之，看见我还敢拍我的脑袋叫我“老妖”，她说她自己是一个小小的妖精，法力比不上我，我一定是一个“老妖”。这下倒好，弄得很多人都学她叫我老妖。
　　酒才下肚，吉儿即刻脸红，我问她你没事吧？
　　她笑着说没事没事，我就这样，只要一沾酒就脸红。

　　听她这么说心里就暖暖的，多好的孩子！再看她，眉如翠羽，眼颦秋水，难怪平时老成稳重的副社长也动了心，我此刻也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有心帮他，却不知吉儿意下如何，我和她的关系还不至于可以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对副社长印象如何之类的话。看着副社长适时把烤好的玉米棒递给她，我笑笑走开，去其他社员那看看，叮嘱他们东西吃多点，酒就适可而止。

　　其实我并不比他们大，其中大部分还是三年级四年级的老生，只是既然是头儿就得装个头儿的样，多几个心眼，团委书记不还叮嘱着不能让他们吃醉闹事么？倒好，每到一处总有人把烤好的鸭下巴递给我，我张口就吃，不跟他们客气。有的还玩起骰子，在那拼酒，不好扫他们的兴，叫公关部长看着他们。
　　走了一圈回来，播音部长正和小妖十五二十猜拳，副社长正和吉儿交头接耳，我便拿了几个鸡翅到旁边烤着，想着带回宿舍给那几头饿狼。
　　五、
　　有时觉得，热闹是属于别人的，自己总很难溶入到欢快的气氛中去，只不过为了避免彼此尴尬才做出快乐的样子。明明经历得不多，却常有活腻了的念头，连自己也觉得奇怪莫名。人生如寄耳，顷风流得意之事，殆为都尽。现在谁和谁说得甚亲热，转过身又是另一个样子，没有所谓的永恒，没有什么不可能，想来人世间一切不过如是，不禁悲从中来。我一直是个悲观主义者。

　　正在胡思乱想的关头，吉儿在我旁边坐下，一声不响帮我烤鸡翅。我低声对她说，你背着他们，偷偷去倒两杯酒来，我们两个喝。
　　好啊，不过，你行吗？吉儿看我。
　　一杯应该没什么问题，试试。别被他们发现了，我来放哨。我看着吉儿猫着腰，慢慢走到放食物的桌子边，拿两个杯，满满地倒上啤酒，小心翼翼地向我走来。
　　接过她手里的杯子，低声说，同志，欢迎你凯旋归来，来，喝。轻轻碰了杯，我喝一口，喝得太急差点呛到，吉儿忙给我捶后背。说真的，我不懂饮酒的乐趣，只觉得辣辣的，挺呛口，加上酒精的关系，让我觉得胃很不舒服。但喝酒是一种氛围，我喜欢看很多人喝酒，看他们借酒装疯的样子，自己便也觉得畅快淋漓。
　　吉儿是因为她爸爸喜欢喝酒，从小见惯了，有时也会陪她爸爸喝几口，喝的都是浓香型的，啤酒对她来说更是小意思。
　　我们絮絮地说着，不觉一杯酒就被我喝完，闻着香气扑鼻的鸡翅，看着吉儿，自顾自地笑出声，吉儿说，笑什么，醉了？
　　我说没有，只是记起多年以前读过的一首诗：人生七十古来稀，白壁一幅好作诗。平生惬意三件事，肥鸡美酒少年妻。你看，这肥鸡美酒都有了，少年妻么，你友情客串一回如何？
　　非常乐意！吉儿说，我们同时大笑。
　　正说笑，听见有人叫我——君，君，我知道不是我们广播社的，全社唯一一个这么称呼我的如今正坐在我旁边，会是谁？寻声望去，灯影里走来一个婀娜多姿的女子，原来是设计系的璐瑛！

　　璐瑛在学校是很出名的，大凡长得好看的女子在学校都很容易出名，何况她还是一个才女。一年级时她编导的舞台剧“灰姑娘”在学校引起很大的反响，一时间学生们茶余饭后谈的都是璐瑛和她的“灰姑娘”。我认识璐瑛是在“灰姑娘”彩排期间，她来播音室借话筒，两个人聊了几句就熟络起来。之前我听班里一女同学说，设计系有这么个女孩，长得象个水晶人儿，嘴唇特性感，恨不得把它割下来保鲜。直到认识璐瑛我才明白我同学为什么会这样说，我盯着她的嘴唇看，心里竟然有一亲芳泽的想法，自己也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住。

　　璐瑛就这么款款走来，我忙站起来，她说她和男朋友在角落里烧烤，刚刚才看见我。我让她坐下来一起，她说不了他们准备回去了，又借着灯光仔细地看我，说，一个月没见，你瘦了。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她忽然凑过脸来，在我左边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啵”的一声，我突然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东西炸开的声音，眼前金光闪烁，脚软，站不稳，赶紧用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靠背，心里一再叫自己争气千万不能晕过去！耳边又恍然听见她说，君，记得找我。我胡乱地点了点头。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吉儿正扶着我，我把全身的重量都交给她了，右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椅背。
　　你怎么了？吉儿问，我听出她声音的焦急。
　　我呼出了一口气，示意吉儿坐下，又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想起刚才的一幕，似笑非笑望着吉儿说，如果我说我刚刚有触电的感觉，你信么？
　　就她亲你的时候？你之前有过这种感觉么？吉儿附过身来。
　　对，就她亲我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有这样的感觉。我抱着自己的脑袋思索。

　　唉，你还挺多过去的。吉儿幽幽道。
　　嘿嘿。我苦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许，是酒的关系？你对她是不是很有好感？吉儿在帮我分析。
　　我是对她是很有好感，那么骄傲那么优秀的女孩子和我一见如故，我能不对她有好感么？可能是酒的关系，我宁愿相信是酒的关系。死了，刚她有没看到我的窘态？我这才想起璐瑛是不是看到我那个样子。
　　没有，她亲了你就走了，倒是社里几个人都看到她亲你。
　　万幸，璐瑛没看到我那个样子，不然今后我怎么面对她？我难道说我想不到她会亲我我一激动就晕了？我难道说我不经常被别人亲经验不足？一个头，两个大。

　　忽然想起吉儿也曾经亲过我，应该问问她是什么动机驱使她亲别人？她说，喜欢，有好感呗。
　　喜欢？有好感？我也对身边的人有这种感觉，无论男女。可是我从来不亲他们。我说。
　　那是各人表达方式不同而已。吉儿说，又犹犹豫豫地问，她，是不是，第一次亲你？
　　我笑，不答。这家伙怎么这么八卦？
　　这种触电的感觉，我这辈子再也没有过，不管是男女。多年以后我常回想这一幕，闭上眼睛，依然那么清晰。本来按这样的发展，我若喜欢女孩子，应该喜欢璐瑛才对的，可是以后对璐瑛再没有这样的感觉，反而对吉儿有了些牵挂。这些牵挂，源于她对我的理解、认同和关心，源于我对她的了解和疼爱。只是从一开始到现在，我们身边从不缺少固定的异性。我甚至不能准确说出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

　　我承认喜欢她吗？至少在她面前我没有完全承认。
　　六、
　　过年后来上学，宿舍里的姐妹们都带来了各自家乡的特产，满满摆了一柜子。看着这些食物，人人心花怒放，有零食的时候才觉得日子有点盼头。
　　我们宿舍的这些人，我常说是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什么类型都有，人人武功高强却有共同的特征：好吃懒做、嗜钱如命、喜欢打扮、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我总结的这几个特点，她们就只对“嫖”字有意见，说那是意淫，不算嫖。也罢。儿子小凡还编了一个“爱钱歌”：钻石钻石我爱你，一闪一闪亮晶晶；翡翠翡翠我爱你，碧绿碧绿真耀眼……刚开始我还嗤之以鼻说太通俗了，一看就是爱得太低级，不曾想自己过不了一天无意间也哼起她编的这爱钱歌。
　　每每在夜里的卧谈会，除了谈男生之外说得最多就是钱。但是别的宿舍发生的不见钱的事我们宿舍却从没发生过，闲聊时说起我们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一个个爱钱爱得恨不得把“钱”字拿来命名的，却是宿舍地下飘一张百元人民币也没人正眼看它，即使看了也是捡起来，大声地问是谁掉的，谁也没掉还得去隔壁宿舍问谁掉没掉钱。

　　吉儿以前来我们这串门，对她们这种脾性有点了解，还说住在我们这很幸福。
　　新学期第二天，我拿零食去播音室，其他部门的负责人也在，大家嘻嘻哈哈又象是过年。除了说说新年广播社的计划就是询问各人的情况，哪个过年回去见了老情人又旧情复炽，哪个现在是单身的，哪个正在发展，哪个发生了险情需要协助。
　　这样的时候我都是沉默的，饶有兴趣地抱着手臂听他们说。他们也问我，我说，你们不是不知道学校有规定学生干部不能拍拖的，我是好学生，一定听团委的话，听丨党丨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