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四面八方吹过来的风兜在卡车周围,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野兽的叫声随即响起,整个夜空散发着恐怖的意味。
趁着这些杂乱的声响,喇嘛拽一把王麻子的手,钱忽然就到了自己的手里:“大哥不江湖!我宁肯死在这里钱也不能给你!”
王麻子探手来夺钱,钱已经被传灯抓过去了。
王麻子直起身子来回看。
传灯以为他想喊叫,扑过来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王麻子从传灯指头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咱们一起走……”传灯一下子撒了手。
风声越来越大,老天爷似乎是在帮助传灯他们,雪也同时下来了,随风砸在卡车周围,树叶子一般大。
王麻子将枪背在身后,悄悄打开挡板,向早已等候在挡板边的传灯和喇嘛一挥手,传灯和喇嘛夜猫一般溜了下来。
王麻子示意传灯和喇嘛蹲下,自己轻飘飘地溜到车轮下,贼一般来回踅摸。
传灯的心直接卡在嗓子眼里,喘气都不顺溜了,憋得胸口即将爆炸。
风越来越猛烈地刮,碎雪砸得卡车乒乓作响……王麻子一晃不见。
传灯的一声“不好”还没出口,就被喇嘛一巴掌捂回嘴里,传灯顺着喇嘛的手指一看,王麻子躲在一堆雪后风车一般向这边招手。
传灯和喇嘛冲到王麻子身边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蹿过来的还是被风给吹过来的。王麻子丢了枪,说声“跟紧我”,双手抱头,沿着一处斜坡滚了下去,斜坡上腾起一溜碎雪。传灯顾不上喇嘛,直接一头扎了下去……
喇嘛追上传灯和王麻子的时候,两个人已经钻进了前方一处阴森森的大树甸子。
喇嘛回了一下头,感觉这里离卡车停着的地方得有三五里的路程了,失声笑了。
三个人汇合在一起,除了互相点一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里呼出的热气在空中被冻得噼剥作响。
钻出大树甸子的时候,东方微明,大雪彻底停了,满世界银白一片。
传灯站住,刚才已经被汗水湿透的棉袄瞬间冻成了冰溜子,风一吹,刺骨地疼。
王麻子手搭凉棚到处乱瞅,似乎是在分辨方向,喇嘛呼啦一下跳到他的跟前:“别瞎鸡巴踅摸啦,这地方我熟!”
传灯来不及问他这是什么地方,当胸给了他一拳:“别罗嗦,再怎么走?”
喇嘛一指前方:“那边有条铁轨。扒火车去奉天,到了奉天我自然有办法!走吧,路我是不会记错的。”
三个人马不停蹄地往前方赶,不知不觉中,天色大亮。
在一个山坡后面,王麻子从腰上摘下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满是补丁的棉衣。
传灯不解:“大哥早有准备?”王麻子不说话,闷声不响地脱下伪军衣裳,换上了这套棉衣,冷不丁一看,整个一个逃荒的。传灯说声“继续赶路”,刚一迈步就笑了,喇嘛换上了王麻子脱下来的棉袄,棉袄不合身,穿在身上就像一件僧袍。传灯忍住笑,讪讪地摸一把喇嘛刀背一样的肩膀:“你不是刘全,你还是喇嘛。”
“老子也来过一把汉奸瘾!”喇嘛横着指头点传灯和王麻子,“这下子全活儿了,一个鬼子,一个百姓,一个汉奸。”传灯和王麻子不理他,拔脚就走。
喇嘛疾步跟上:“麻子哥,七哥,咱们只要一到奉天,就算到家了!我估摸着,从这儿上火车,到达奉天的话用不了三个钟头。到时候一下车,二位看我的好了,兄弟在那边有人,无论是饭馆还是窑子铺都给兄弟面子,兄弟我……哎,哎哎,慢走啊二位……”
果然,日头即将升到头顶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咔啦咔啦的火车声。
喇嘛鼓鼓腮帮子,一拍胸脯:“我说得没错吧?好嘞,哥儿仨,准备上车!”
冲出眼前的一片树林,一列冒着白烟的火车迎面驶来,三个人冲进烟阵,纵身而上。
让三个人没有想到的是,火车的目的地不是奉天,而是相反的方向。
咔嚓嚓、咔嚓嚓、咔嚓嚓……随着白烟的淡化,火车渐渐远去。
夜幕下的华楼山就像一头沉睡中的巨狮。杨武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疾步行走在西南山脚,身后是一片嶙峋的怪石。
刚走近通向华麓宫的那条山路,杨武就愣住了,一辆卡车静静地卧在山道旁,细雨落在车身,发出噼啵的声响。
莫非是玉生来了?杨武断定这样的天气这样的钟点,一般的卡车是不会停在这种地方的。
果然,杨武刚刚闪到一块石头后面,车门就打开了,玉生从车上跳下来,直接走了过来:“武哥?”
“是我,”杨武将卡宾枪背到身上,转出石后,“你怎么来了?”
玉生转身往车那边走:“上来说话。”
杨武跟上车,一屁股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这个时候来山上,你一定有重要事情吧?”
玉生点了两根烟,给杨武插到嘴里一根,点点头:“刚才我上过山,你们都不在,我还以为今晚找不着你们了呢。关大哥和彪哥呢?”杨武说:“在山里……这事儿说起来挺麻烦的,你还是先说你的事情。”“是这样……”玉生狠劲抽了一口烟,“汉兴傍黑天的时候去找过我,他说,鬼子处决小臧的时间改了,改在明天上午。汉兴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去劫这次法场,一来是小臧是条硬汉,应该救他出来,二来是小臧是东北抗联的共产党,咱们救了他对以后的发展有好处,关键是还可以通过他跟东北抗联取得联系,将来查找传灯和喇嘛的下落方便。”
“明白了,”杨武点了点头,“前天大炮说过,这次法场一定要劫,没想到的是鬼子提前了……为什么?”
玉生说:“明天是沧口大庙庙会,鬼子的意思可能是在庙会上处决抗日分子影响力比较大一些。”
杨武问:“行刑的是哪里的鬼子?”
玉生说:“目前还不清楚。估计是下街宪兵队,维持秩序的应该是韩仲春的维持会。”
杨武打开了车门:“我这就去找关大炮。”
玉生拉了他一把:“明天一早我就去,不需要联系,我会一直在大庙东翁村李家烧锅铺子后面的胡同里等你们。”
“还开这辆车?”
“不。”
“那好。你也得注意安全。”杨武捏了捏玉生的胳膊。
“我没事儿。汉兴让我嘱咐关大哥,下山的时候千万当心,鬼子把炮楼都修到了沙子口,很危险。”
“鬼子那点小把戏难不倒咱爷们儿。”杨武说完,纵身跳下了车。
“呕——呕——”远处传来两声悠长的狼嚎,小雨已经停了。
火并胡占山的现场已经清理过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似乎被一把笤帚扫远了。
关成羽坐在胡占山曾经坐过的位置上,专心致志地听黄道子说话。
张彪背着手在一旁溜达。屋檐上滴水的声音清脆得像敲木鱼。
门外,刘秃子带着几个精壮汉子在警戒。
黄道子轻摇折扇,话说得犹如念经:“胡匪占山为什么不得人心?一言而蔽之,那就是他犯了江湖大忌,吃窝边草。当初他脱离刘黑七匪帮闯来崂山的时候,各路‘绺子’安分守己,几乎没有折腾山下百姓的,要折腾全是去青岛和即墨那些比较远的地方。可是他来到这里之后,拉起最大的一股‘绺子’,规矩直接就变了。山下所有的村庄几乎全让他给‘滚’遍了。就连离锅顶峰最近的左家庄都没能幸免。有一年他绑了左家庄一个富户家的‘红票’(女人),张口就要八百块大洋。要知道,绑红票是非常龌龊的行为,无论此票是否囫囵着回去,这个女人的一辈子就算交代了。婆娘从此抬不起头来,黄花大闺女没人要,最要命的是,族人感觉动了族里的女人,全族的人都恨上了绑票的人,这样的事情就跟掘了人家的祖坟没啥两样……结果,八百块大洋到手,人也被胡匪占山糟蹋了。左家庄全村举事前来讨要说法,胡占山血洗了全村……古人云,兔子不吃窝边草,岩鹰不打窝下食,窝边草和窝下食乃是兔子和岩鹰之伪装,胡匪占山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有何能耐占据这个位置?所以,有识之士必取而代之!古人云,土蝼不食洞边物……”
感觉他说话有些罗嗦,关成羽打断他道:“依师兄的观察,咱们‘保一方’的各股兄弟,哪些最值得信任?”
黄道子将折扇一收,悠然说道:“帅者,谋大略也,士者,洞全局,勘细微,运筹帷幄……”
关成羽摇了摇手:“这我知道,你还是正面回我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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