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971年出生的师专生这些年的经历》
第2节

作者: liubeiwo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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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是我一家人以及左右邻舍的想法。

  副校长的否定让我们蒙上了一层阴影。

  我以为这层阴影可以轻轻抹去,结果越来越浓密。居然轮到我单刀闯教委了。
  进修学校分配名单上没有我的名字,我被划进了城关镇学区。
  两峰县城关镇地盘大得要命,最近两年将附近铁牛乡的几个村也划进来,如果分到这几个乡,那和分配到穷山僻村没有任何区别。
  于是,我悲愤地单车闯教委。

  一阵风似地进了教委,教委大院里吵吵嚷嚷,本年度毕业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正拥挤在分配办公室的窗口拿派遣单。
  不用问,不是湘中师专的就是湘中师范的,湖南师大的骄子们是不会回这个偏僻的小县的。
  看着这些涌动着的芸芸众生,忽然有种恶鬼们站在阴阳界,拿着指令去投胎的感觉。
  大学毕业确实如同一次投胎,重新开始人生。
  投胎到县城教书的,算是成仙成佛了;投胎到县城郊区教书的,虽然结局不满意,但总算还有改过自新,结束妖怪生涯,踏进县城修成正果的机会;投胎到偏远山区教书的,也还有些等级,女老师如果长得不是太难看,那就还有嫁人改变命运的机会,如果是男孩子,而且又长得不帅,哎,那就等着死吧,有一点可以肯定:吃商品粮有工作的老婆是找不到的了。

  我不知道自己将投胎到哪里?

  请原谅我们这些70后初期出生的师范生,我们真的没那么崇高。后文丨革丨时期洗脑经被洗得傻傻的,如今却要丢下那些洗脑剂去社会上拼了,崇高能当饭吃吗?
  记得毕业前夕,师专为培养我们的师德而给我们放映山区教师奉献精神的记录片时,没想到起了反作用,几十个女生吓得哇哇大哭:“我不要去那种地方,我不去呀,妈妈呀。”好像被强迫进窑子一般。我们宿舍的十条汉子看完录像,没有一个高兴的,脸全都比平时长三寸。

  我浑身呈火苗状跳动,眼睛皮子红红的,脸色红红的,血管红红的。

  这是一个正拿着派遣单的外语系校友告诉我的:“喂,哥们,你浑身怎么这么红?和谁生气了?”
  这家伙是个成熟型小白脸,带着箩筐大的眼镜,张开箩筐大的嘴巴,浑身灰扑扑的,裤管上全是泥土。
  大名吴存贤,外语系九一级的。
  “莫要问我为什么这么红,因为我浑身喷射着愤怒的火焰,我要杀他教委几个狗官。”我挥舞着拳头,将自行车扔在地上,也不上锁,直接往办公楼的一楼冲。
  “哎,哥们,你分在哪里呀?”
  吴存贤追在后面问。
  “我这就去问那帮狗官,你分在哪里?”我一面交代,顺便问他。
  他扬了扬手中的派遣单:“跑马镇第3中学。”
  “啊————”我惊了一下,没想到他下乡了还精神气色这么好。
  我的幼稚和冲动很明显地被他的沉稳对比了出来。

  “我不打算去,先去浙江湖州那边找点事情做,同时准备考研。”吴存贤交代自己的去向,真是个有志青年。
  考研?
  我被他的大志给吓得发懵了。
  一个师专生怎么考研呀?
  这个话题我们宿舍的人不是没有商量过,最后大家的结论是:这是一条没有指望的路。不说别的,光是那英语入学考试就是我们师专生永远也过不了的槛,因为我们师专生英语只要求过3级,过四级的人还得去邵阳赶考,在我们羡慕的眼神中去邵阳师专赶考。如此无望地读书,还不如花点心思搞调动吧。
  我刚刚懵了一下,心底的怒火再度涌上来,这怒火指引着我找到一个办事员,对他吼:“教委主任在哪里?老子找他。”
  那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后生没有表情地说:“在206开会。”
  我哼了声,连鼻孔都带着火一般。
  这气势,真有点武二郎问西门庆去处的感觉。
  我豪气干云地跑到狮子楼——206门口,一脚踢开门。
  里面的人跳起来。
  206办公室坐了一大堆人,随着门被我踢开,一个人惊跳起来。
  我双手伸出,但手里既没有小马哥的枪,也没有武二郎的刀,只是一双拳头,而且是无缚鸡之力的拳头。
  “先生,到啦。”
  的士司机一句话把我从1994年的湖南打回2004年的广州。
  想起往事,我的心情还是很暴,车窗外的雨也很暴,大雨中几个要搭的士的人打着车窗玻璃更暴。

  我先向司机索要的士票:“师傅,有没有20元以上的的士票?”
  “你快点找找吧,先生,你快点啦,我要做生意啦。”
  我不顾车窗外的暴雨声和暴打声,不厌其烦地从打票机上一张一张地寻找,一张一张地撕。
  后车门已经打开了,一个大胖子把自己塞进来,扯着嗓门喊:“去广元路。”

  的士司机对着我喊:“先生,麻烦你快点啦。”
  我在一片怨声中终于找到3张费额20元以上的的士票。
  我们办公室每个编辑每个月可以报销400元的晚间交通费,但必须是20元以上的车票。如今买了房,积蓄花光了,还得月供2300元,能省则省,方法之一就是:每晚搭39路公共车回家,交通费用不过1元5角,然后多搜集些的士票以备报销,能白白赚300多元,像此次坐的士连表都没有跳,不过区区7元,却拿了75元的票,不亦乐乎?
  想起当年在湖南当乡村教师,为了表示对山---村---教育的关怀,每个教师一学期报销150元交通费,哎,人生无非多争取些报销而已。报销越多,级别越高,如果能发展到工资基本不动,老婆基本不用的地步,那算是我前辈子积德了。
  这种勾---当,我干了一票---又一票。
  我下了车,抱着10万元现金和75元的士票,夹着伞,拽着手机,碉堡还在里面喊:“黎哈,去不去呀,去不去呀?”

  冲进“小溪流房地产中介所”,我对着手机喊了一句:“我在买房,过一下给你电话。”然后将包膨地一下甩到桌子上,坐下来喘气,好像刚刚抢---完-----银行回来一般。
  好了,好了,现在不用担心被乱刀捅死被乱枪打成马蜂窝了。
  这是一间拥挤的办公室,四五个人,三两台电脑,已经没法转身了,再加上这一大袋子钱,连氧气都不够用了。

  玻璃门对外的一面贴满了房屋租售广告。
  我和我老婆就是看了广告才买下这套破房的。
  我打开袋子,将一叠一叠红色的钞票拿出来。
  一个脸色很黑,混得也很黑的中年矮个男子接过钞票,一张一张数。
  他姓陈,就是前屋主,香港跑---马-----场的弼马温,不,称他弼马温估计已经是高估他了。
  后面是他的潮州老婆,白白胖胖的,抱着白白胖胖的小儿子,白白胖胖的大儿子正趴在桌上摇电脑。母子三个就要做香--港--公---民了,幸福得光芒四射。
  点完数,弼马温用三分之二的广东话和三分之一的普通话问我:“柳生,剩下的二十万什么时候到账?”

  “陈生啦,这是银行的事情啦,柳生已经在银行办了按揭,你放心好啦。”中介老板廖生解释说。
  廖生也是潮州人,不苟言笑的那种。
  “这个房子是好的,你看看啦,陈生因为这套房子就生了两个男崽。”廖生的老爹举起两个指头,用三分之一广东话,三分之一潮州话,三分之一普通话说。

  我笑笑,我当然想生---两---个---崽,我本来就是独---生---子,老爸老妈提心吊胆看着我平安长大,这人丁单薄的家庭真是悬啦,可惜的是:我和老婆都是事业单位的,政-----策管理最有效的一群人。
  “银行能不能及时把钱给我呀?”弼马温问。

  “陈生,请放心,我们的银行是全世界信-----用最好的银----行。”我用银行新闻布人的口吻说。虽然银行没给我多少红包,但在个别觉悟不高的香港市民面前,我得给我们的金融业争口气。
  “哎,柳生呀,其实你要是能一次性把钱给我啦,我就更放心些,虽然柳生你在报馆做,收入艰难些,但30万的数目也不大。”弼马温尽量客气地和我说着,他以为没有伤害到我。
  但是他已经伤害到我了。
  他重重地伤害到了我的虚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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