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门槛，是时间问题，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恨不得明天就考上。但考研也是个时间考验，如果你能一年考上，罗老师我当然高兴，但实际一点的话，可能要做个三五年打算。罗老师我当年在湘潭大学念书的时候，一进校门就做好了考研准备，前面三个学年都在围绕考研复习，男生们经常就在课室里睡觉，我们女生几乎从来不逛街，这样硬拼，才勉强过关。小柳，我看你们在校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个打算，这只能怪湘中师专太闭塞，不提倡，所以，你的起跑时间就推迟了，你是从毕业后开始做这件事，这期间可能要经受很多的考验，工作，家庭，很多的事情说不定不期而至，严重干扰学习，我希望你要有点把蛮精神，扔开一切全力考研，不然很容易松懈下来，你的师兄师姐一开始也雄心勃勃要考研，结果一两年下来，娶妻嫁人，成家生子，也就忘了。你一定要有这个心理准备，成大事者没有甚么诀窍：就是要不近人情。”
　　三五年的计划！
　　我忽然很恐惧，三五年后，我27岁，28岁，这才脱离这块泥疙瘩地盘？
　　不怕，不怕，诸葛武侯28岁出茅庐，曾文正公28岁中进士，再老一点，左忠襄公47岁才出场，怕他个屁！人死卵朝天，28岁还嫩着呢。
　　信的最后，罗老师建议：“小柳，我建议你来师大一趟，和这里的研究生交流交流，感受一番气氛，开开眼界，和我交谈交谈，同时赶快购买考研书籍，食宿方面，你应该有高中同学在这里就学的吧，如果没有，我想办法替你安排。祝你成功。”
　　10章之7

　　又喜又愁地读完这封长达3页信纸的信，我静坐了一会，头脑里千军万马，好似十万大军在交战。
　　一派军队打着“行”的旗号，另一派打着“不行”的旗号。
　　双方铁盔铁甲，势均力敌，时而乱箭穿空，飞石遏云，时而长矛相击，短兵相接，或者战马相撞，战士肉搏，在我脑海深处展开拉锯战争。
　　大战了半个小时，暂时的战果是：
　　打着“行”字旗帜的一方获胜。
　　我从静坐中醒来，看着四面破败的墙壁，忽然想起毕业前夕看过的一部小说：《肖深克的救赎》。据说今年已经改编成电影了，和《阿甘正传》有得一拼。
　　那个孤独的银行家，用19年的时间挖了一个长长的隧道，逃离了那所让人体制化麻木华的监狱，来到了墨西哥浩瀚的大海边，呼吸着自由的空气。
　　又想起高中时代看过的《基督山伯爵》，那个倒霉的水手埃德蒙，也是深陷囹圄，他不放弃地挖掘着，最后终于出去了。

　　我站到靠窗户的墙壁边，用手一抓，那些土疙瘩纷纷下落。
　　不就是一些土疙瘩吗，不就是一面破墙吗？

　　我柳某堂堂一介才子，怎么就突围不了？
　　不，我绝对不能被体制化，我是英雄，我要突破体制化。
　　刹时间小资的奋斗热情谷精上脑，我冲口唱起来：“做个好汉子，每天当自强，热血男儿汉，热血红日光…………”

　　唱完，我又读罗老师的信，好似佛教徒得了佛菩萨的加持，欢喜地信奉受行；好似道教徒得了祖师的灵符，欢喜地修炼领悟。

　　如此反反复复地将罗老师的信读了五六遍，就好像解放军战士唱的，越来越觉得工作学习有方向。
　　不觉夕阳在山，群鸟啾啾，竹林在窗外掩映，水牛在田畔慢慢归去。
　　不觉叫一回好，赞叹一番，信步出去。

　　经过赵四老师的教室时，正好看见她提着个桶从里面出来。

　　我心情一好，早忘记几天前对她耍流氓的尴尬，高高兴兴地对她打招呼：“赵老师，忙么子呢？”
　　“夥咦，柳老师今日嘎么高兴呀，有么子好事呀。”她笑问，提着桶子向我亮一亮，说：“秧了些豆芽，准备做菜吃。”

　　“也没么子事，一时高兴，不过一时高兴。”我得意地挥挥手。
　　走到楼梯半中间，我忽然回身，说：“赵老师，跟你讲个事，要得不？”
　　11章之1
　　“柳老师，今日见你蛮高兴的嘛，有么子事情呀？”
　　“冒得么子事呢，不过这两天吃了你的田螺，吃了你的豆腐，不，吃了你煎的豆腐，当真咯不好意思，我想借你个炉火，炒点菜，做个回报，要得不？”
　　“柳老师，你客气，要吃就来吃，我这里还有豆芽，你来吃就要得。”
　　赵四提着那桶子，挽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那里和桶子一起晃摆，好似个初中女生一般，和肖美琴，龙满芳完全是两个味道。

　　“那不行，我还是得请一盘客。”我看看下面操场里，有个中年汉子，挑着个担，担些猪肉猪内脏，还有一小方格摆着些水豆腐，好似应了我的念头而来一般。
　　我叫住他，下楼，买斤有皮猪肉，一根排骨，算算口袋中还有些剩余，便捡几块豆腐。
　　用草绳提了那肉，一方纸包了豆腐。
　　那师傅却又割了些细碎瘦肉把与我，我一惊：“师傅，你这是做么子？”
　　“柳老师，你莫客气，我是李晓萍她爷老倌，我这个女是个满女，读书蛮读得的，麻烦柳老师多上心教育她，一点点精肉，你就笑纳了些。”
　　那汉呵呵笑了，收起担子，一连串客气地去了。
　　我提着肉，转头看见洪敏刚打扫完教室出来，便说：“洪敏，麻烦你帮柳老师扯些辣椒，白菜葱大蒜，我算你的钱。”
　　那洪敏叫声要得，飞也似地去了，两三分钟，又飞也似地来了，提着一大串辣椒，白菜，大蒜，姜，往教室角落一放。

　　我拿出钱来，她流逝地跑了，扔下一长串的“我爷娘讲的，柳老师的钱收不得，收不得。”
　　11章之2
　　暂时将赵四妹的教室当成了厨房，烟爆火溅，锅碗纷杂。
　　我笨手笨脚，不会操做厨房活，赵四妹笑：“柳老师，是不是借我的火炉，还要借用我的手脚呀？”
　　我尴尬的点头：“得麻烦赵老师，得麻烦赵老师。”
　　赵四妹手脚快，几个转身，肉熟了，排骨香了，豆腐煎得黄通通的，白菜豆芽也水嫩水嫩地摆在碟子里。
　　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我们两个吃将起来。
　　起初有些尴尬，不太搭话。

　　我指着那排骨：“赵老师，累次麻烦你，你多吃点，多吃点。”
　　“你只要我吃排骨呀。”赵四妹总是笑。
　　“不是的，不是的，排骨也吃得，精肉也吃得，豆腐也吃得，白菜豆芽也吃得。”我学着《圣经》里面的语气，凡事都要面面俱到地交代清楚。
　　不知怎么地，我那天就那么口笨。
　　两个又只剩下咀嚼声，只听得牙床响，嘴唇响，埋头用吃来掩饰尴尬。

　　真是见鬼了，我又不爱她，又不刻意追她，只是称些肉菜感谢她，我作么子要这般害羞呢？
　　吃到半路，赵四妹似乎快被这种但闻吃喝声，不闻人语声的尴尬憋坏了，便找话：“柳老师，你真是让人眼红呢。”
　　“我一个农村男教书匠，厝在乡里耍泥巴坨，只有我眼红别个，哪有别个眼红我的？赵老师，你耍笑我。”
　　“听说你女朋友是师专十佳，又是冷水河大城市妹子，如今在深圳发展，你真是有福气，如今你快要研究生出去了，哪里让人不眼红呢？”
　　我一听，觉得纳闷，我这人为人蛮低调的，怎么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如此高调呢？
　　如果那个银行家还没开始挖隧道就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了，那还越甚么狱呢？
　　11章之3
　　事态如此严重，我不得不表态了。
　　我坐直了，身板直，脖子直，好像台湾电影《英烈千秋》里的张自忠在北平和日本鬼子谈判一般，抽开凳子准是个标准马步。
　　“赵老师，这个事，我要声名一下，我冒得么子女朋友。”
　　“柳老师，你莫紧张，有女朋友也不是么子坏事。”
　　“我紧张做么子，但事情要讲明白，上次那个解放军叔叔不放心我和你的关系，我就编了个谎言，哄哄他，让他放个心，我可不想卷到这个泥潭里讲不清楚。”
　　“你根本冒得必要跟他讲清楚，他又不是我么子亲密的人，只是有人介绍来耍一耍，喜不喜欢是我的事，你都把他当真了，他才不把你当真呢，不过，柳老师你挺会选人的，随便一选，就选个湘中师专十佳。”

　　真理越辨越不明。
　　我只好绕开这个湘中十佳的题目，集中讲那个解放军叔叔肖志强，作为反击武器：“赵老师，事情不是咯样子的呦，那天肖军官无处容身来找我，一夜问我十来次，问我对赵四妹子是不是有兴趣，我否定了十几次，他都不相信，我最后只好拿个吓人的来阻吓他，大美人是我女朋友，他才信了，你讲我嘎样子容易不？”
　　“柳老师，我晓得了，你就拿那个大美人校花来摊牌，我有个这样优秀的妹子做女朋友，根本不希罕那个姓赵的乡里丑妹子，是不是？”
　　我哑炮了，筷子停在半空中，筷子上的排骨掉回碗里。

　　怎么讲都讲不清，讲男女感情不是辩论赛辨得清的。

　　“呵呵，赵老师，你嘴巴子蛮尖的呢。”
　　赵四妹呵呵，不作声。
　　“我们不讲这个了，还有一个事，不晓得你从哪里得到一个错误的消息：居然说我要考研，真正是莫名其妙，讲不清楚，我哪里讲过自己要考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