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中午在食堂里,姚卫平不是这样讲的吗?”
“那个低头桫椤桫椤吃饭的?”
“是的,他教育学院刚毕业,考研又没考成,本来想跳走的,结果城关镇学区说,教学骨干不能调走,又放了下来,他小病了一场,到今日才来上班。”
“他在这里教了多久?”
“10年。”
我听到这个数据,觉得这10年简直和孙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500年没有差别。
我摇摇头。
“柳老师,我觉得你如果真的要考研,也不是么子丑事,当然,这里的领导不鼓励,甚至可能会阻止你,不过,我觉得你和他们真的不同,你有些书生气,才子气,你应该走的,莫厝在这里。”
讲的我心里热乎乎的。
“你有么子想法?做个校长夫人蛮不错的呢。”
赵四妹苦笑一下,静了一阵,才说:“校长他心里,有只蝴蝶呢。”
正细致挖掘绯闻间,门口步子响。
那个脸蛋似蛋糕的黄沙云老师踱步而来,用伟人的姿态说:“你们两个小日子蛮不错的嘛,好,很好。”
11章之4
黄沙云以为我们两个阵脚会慌乱,眼珠子瞪得鼓锣似的,等着我们崩溃。
没想到我依然保持那种标准马步桩姿势,拿起一双筷子递上去:“来,一师的高材生,你也吃两夹。”
好似项羽说:“壮士,赐食。”
其实,他只是个假樊哙,而我当时的心态是个真霸王。
“哎,莫讲我是一师高材生。”黄沙云学着电影里伟人的标准步伐,好像用脚步丈量板凳的长度一般,一转身,一跨步,坐下,接过筷子,吃着排骨,重重地叹息:“想当年也曾立过橘子洲头,湘江污染得厉害,也就冒去浪遏飞舟了,粪土当年万户侯吗?哎,自己倒成粪土了,毕业好几年了,找不到堂客,有人介绍个初中冒有毕业的发廊洗头妹,哎,开口讲了头句,就硬是不想讲第二句,和老人家当年挥斥方遒冒得比啊。”
讲了这些伤心话,他抬头看看我:“柳相公,你不错咯,街上伢子,楠竹子一般清清秀秀,屋里条件又好,讨个坐办公室做老师的妹子做堂客肯定冒问题的,例如眼前这个赵四妹子, 嘿嘿。”
“黄老师,你讲的话让我心里冰浸冰浸的,我屋里条件好?要是好,早把我安排进城区了,搞他娘的麻匹,读了一担书,落到咯个地方受罪,不要讲你堂客讨不到,我也一样的成问题。乡里妹子讨不得,屋里的责任田我不晓得么样子去犁,生了崽女又是农村户口很麻烦的,街上妹子最多讨个下岗的,比半边户还麻烦。哎,冒得么子希望了,我有个师兄,芳棠镇教书,硬是对妹子对不着,讨了个吃农村粮的,他爷做死的不同意,说了个硬道理:伢子哎,你好容易扔了锄头把,现今又捡起这锄头把,你晓得不?你的书是屁眼里读进去的吗?我那师兄讲:爷老倌呀,我晓得这锄头把摸不得,可我有么子办法呢,我硬是娶不到吃国家粮的妹子,我又奈何?”
我的心情被他往坏的方面引,一连串地发泄情绪。
奈何兮奈何兮,命苦只能怪分数兮。
两条汉子一阵茫然。
赵四美不好怎地安慰我们,只好说:“吃肉呀,吃排骨呀,多吃呀。”
黄沙云看看我,看看赵四,又叹息:“冒办法,没奈何,过些日子花点钱,讨个贵州过来的妹子算了。”
11章之5
“要得,你讨个贵州妹子,我姓柳的讨个福建妹子,我永州外婆家,经常有妹子跑到福建去嫁人,我要争口气,讨个福建妹子做堂客。”我说。
两人大笑,吃了几夹煎豆腐。
看我们说讨堂客的事,赵四美一个做闺女的,觉得没趣,低了头。
“哪个讲的要讨福建妹子做堂客,难道福建妹子就不是人了?”
一个今天中午在食堂听过的声音传来。
门口,出现一个中分头,苍白脸,微须的老后生,短袖衬衣,西裤有点长,偏偏下面穿个波鞋。
这在当时,是最土的搭配。
“哎呀,卫平老师呀,教育学院的高材生来检查工作呀。”
赵四美打招呼。
姚卫平一副落魄样,松松垮垮地坐下,眼神迷离,看着我们,又好像没看着我们。
赵四美给他递上一双筷子,但碗里已经没有什么菜了。
姚卫平夹了几夹,没有收获,就吃了几块辣椒,闷头们脑就问我:“小伙子,你要考研啊?”
我装成很无辜的样子,连连摇头摆手:“莫咯样子讲,不就湖南师大来了一封信,起阵风,你们就说要落雨了,当真个笑死人。”
“起码还是起了一阵风嘛。”姚卫平继续追击。
“考研好啊,柳相公,就算出来在师专教书,也比这里强百倍。”黄沙云说的恰是我的心里话,当然,我绝对不能承认。
“哎,随你们做么子讲,我也冒得办法跟你们辩。”我装成无奈状。
这方面我已经吃过亏了,记得我在师专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就漫天说自己会分配到教师进修学校,结果一炮落空,如今连同学问起我都不敢回答了。
低调行得万年船。
低调是甚么?就是隐瞒真像,就是图谋不轨而路人不知。
“小伙子,考研是件好事,也不是么子见不得人的事呢,我在教育学院进修的时候就计划过考研,可惜心太乱,一下子想调动,一下子想做生意,甚至还想做文学青年,搞到毕业了一事无成,又打回这里。”姚卫平口里咀嚼着辣椒,也是叹气:“柳后生呀,我有个朋友,今年本来考上了的,冒想到耍了个妹子,把人家肚子耍大了,又不跟人家结婚,结果人家告到他考的学堂,把他告了下来。”
我听得这个消息,焦雷一般,马上问:“是不是叫郑文涛的那个?”
“是的,是的,你哪里晓得的?”
“这等人物是了得的人物,哪个会不晓得?”
赵四美见我说那个始乱终弃的家伙是个了得的人物,面色有点不好看了。
为了维持自己的士子形象,我不深入讲下去。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有品味的人物。
三个大男人谈得入巷,忽然又有脚步声。
进来哪个?
一看,却是那个牛桃横。
他老大不客气地指着教室里亮着的灯:“小赵老师啊,你莫扯个这么大的光,要的不?学堂里本来就冒得钱,如果个个老师都这么半夜里还扯着大光,我们哪里消耗得起?”
赵四美吐吐舌头,将教室里的灯关了。
牛桃横转身要走,看见姚卫平,又说:“卫平老师呀,欢迎你回到学堂来,我晓得你有些不安心,你明日里给我写张条子,保证不从这里调走,要得不?”
讲得我们几个很扫兴。
姚卫平不耐烦地挥挥手:“过两日再讲,过两日再讲。”
牛桃横转身走了,黄沙云吐吐舌头:“么子卵东西,一个民办转正的,靠着每年送南瓜冬瓜豆子辣子升上去的,姜老师还锤了他一顿呢。”
“姜名扬打过他?”我好奇地问。
“莫讲了,莫讲了,到我那边打煨胡子字牌去。”姚卫平甩甩手。
我们三个去了那边,又找了个老师,黑天黑地打了一夜字牌。
周五下午,回到家,将罗老师的信给爷娘一看,爷娘好欢喜。
爷说:“你好好带点土特产去见罗老师,看她的信,晓得她是个实在的好人,同时呢,调动也不能放松,怕万一考不上,你姑父这个月办了退休手续,祝县长问他还有么子问题要解决,他就讲了你这个调动问题。”
这是个好消息,不过我觉得罗老师比祝县长靠得住,于是全家决定让我选个周末跑一趟长沙。
周六,我在县新华书店转了一圈,书少得可怜,买了本《新概念英语》,第三册和第四册,第三册太浅,第四册太深,偏偏找不到不深不浅的。但还是两册书都买了,里面还夹着张小报纸,说什么广州农讲所一带英语角开办得很红火,有个叫什么李阳的小伙子在接受《穗城日报》记者采访时说:他终于摆脱了哑巴英语,他立志将来要发明一种能让人开口说的英语。
不错,不错,好伢子,祝愿你成功。
我把那张小报纸塞到垃圾箱里,一路推着自行车,一路看着《新概念英语》。
忽然有声音:“柳大才子,读书这么发狠呀。”
我抬头,叫声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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