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也是志愿军式的一星期攻势,再写下去就不行了,我扔了粉笔,对台下喊:“哥哥姐姐老乡们,柳老师的字秀气不?像不像永余校长的女朋友的字啊?”
大家轰然一声:“蛮秀气的嘛?柳老师当真的是被赵四给熏陶出来了,写的一手好妹子字呢。”
有人火上浇油:“小柳啊,你讲永余校长的女朋友,是指赵四呢,还是讲蝴蝶呢?”
笑声更大了。
桌子上的玻璃器皿哐啷哐啷响。
我不笑,很严肃地,好像律师在法堂上,我又翻出自己的备课本,在众人中巡行一圈,问:“你们哪个讲讲,我这个字和黑板上的不一样?讲讲吗,伟人讲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讲讲嘛,怕么子呢,大不了下小学,我又不是没有读过小学。”
大家不做声,一则面子,二则我自己在黑板上写的字确实和备课本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洪永余捂着鼻子笑,牛桃横在出粗气。
赵四美眼睛闪闪的,看着我,好像郭襄看着杨过。
14章之6
花田教案事件以我的得胜告终,它沉重地打击了地方教育官僚的嚣张气焰,它郑重地向天下宣布:我们70后的师专生是不可欺的,是有骨气的,是有战斗力的,是具有杀伤力的,个个都是万人敌…………
不过,我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毕竟我真的没有备课,毕竟我真的很怕下小学去,事关良心的问题,面子的问题,而且以后我真得老老实实备课,每课必备,在这方面要炼得金钟罩一般,千万不能让牛桃横抓住气门。
所以,晚上在饭堂吃饭的时候,面对牛书记娘子的发飙,我躲在防空洞里,低调应付。
牛桃横的堂客,是个农村妇女,姓秦,在学堂食堂干活。
晚上,稀稀拉拉几个老师在食堂吃永远不变的芥菜炒肉。
看我进了饭堂,书记娘子就从厨房来到饭堂,她其实长得蛮标致的,三十五六岁,白净脸,普通的衣裤裹着她丰腴的身材,蛮有点日本熟女的味道,害得我后来在侨南大学看日本片的时候,不时地要怀念一下,致敬一番。
她先用袖子擦鼻头,后用挂在胸前的劳动布擦眼睛,表示她在哭。
大家看她。
她好像看我,又好像没有看我,喃喃自语:“我屋里姓牛的是个老实死了的人,民办出身,老老实实读书转个正,又带这个书记的花帽子,威风冒扯几个,气倒是吃了不少,到镇上学区去,被镇长学区主任骂崽一样骂,还要笑,发不得脾气,在学堂里呢,打听个老师生活作风问题,还要被彪形大汉用拳头锤一餐,半个月起不得床,上次守住门口抓迟到,不晓得哪个冒良心的,把个单车放到门外,自己爬进来,我们桃横老实,登记了名字,不晓得被人耍了,结果呢,当着全校师生被或活活咒了一餐,现今来个后生,也骑到我们桃横脑壳上屙屎屙尿,我屋里桃横造孽呢,当着这个书记做么子,寻罪受呢…………”
她由倾诉到哭诉,从哭诉到咆哮。
大家嘻嘻笑。
我低着头吃芥菜炒肉,只听炮弹呼啸,躲在防空洞里装孙子。
晚上没有更新了。
14章之7
备课本事件之后,我知道该把自己那长长的尾巴收起来了,不然的话,拿着个尾巴当马鞭用,今天把这个拂一下,明天把那个擦一下,这样子一来,被揪住尾巴的几率就高了。人不怕被捆住手脚,就怕被揪住尾巴。被捆住手脚还有人同情你,被揪住尾巴?只有尴尬和耻笑而已。
我一节一节地备课,每次备课绝对不拖延过三天时间,三天期限一到立马补起来。
我一堂一堂地批改作业,人家雍正爷天不亮就起来批奏章,我一介教书匠,批改个作业总不为难吧?课堂作业,家庭作业,基础训练,命题作文,单元小考,只要是上头规定学生要做,老师必须改的,我都在上面留下红圆珠笔印,虽然有时候改得昏头昏脑,不知所云,但一定要留下笔迹,笔迹就是我勤恳工作的证据,要让上头没得话说。
我这样敷衍,有时候觉得真是觉得愧对电视剧里面的雍正爷。
一直到4年后,我在侨南大学古籍所的书库里,帮导师整理清朝皇帝文件的复印本时,才发现一个天大的真相:
尽管那些各地的奏章,都动辄千言,一个个都用小楷写的是毕恭毕敬,但我们的雍正爷往往就是几个朱红大字打发:知道了,暂且放着,甚至用红字写粗话:放屁。
原来天子大清早起来批文件就是敷衍呀,呵呵,我当年一介教书匠,愧么子愧呢?
我觉得我与辫子皇帝有异曲同工之妙,真是妙不可言啦。
除了在教学上摆出个勤恳工作的架子,我的重心一时间落在复习考研上。
看看时间接近冬季,要在95年参加考试,在时间和实力上是不可能了,暂且舒心放心静心读一段时间的英语,其实,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刻苦读书,也是一件很享乐的事情,就好像画家在孤独中作画一般。一直到现在,我都会这么想:要是不愁生活,我真的愿意闭关将《资治通鉴》读个三遍五遍的,清修也是一种享受。
不到一个月时间,王长喜先生规定的考研必记单词我都在小英汉词典上画好了,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或者闲坐,我都会拿出来翻阅,不求深入理解,先求混个脸熟。
不过,读英语的阶段实在是一个很伤自尊心的阶段,读到我真想一绳子把自己了断了。
做题目总是错,做四级英语,做考研英语模拟试题,总是错,错,错,错,错,每次翻到标准答案,在题目上划上一个大叉之后,我总忍不住揪住自己的头发,使劲地扯,死力地拽,还喃喃自语地骂自己:“柳黎亭,你是头猪呀,怪不得当年考不上本科,你本来就是一头猪嘛,猪怎么能考上本科呢?猪怎么能考上研究生呢?”
在自艾自怨一阵之后,又带着心灵上的巨大创伤,继续啃英语阅读,啃选择题目。
每当这个时候,叶胜辉那可人的笑靥又浮现在眼前。
小叶,小叶,你要是我老婆该多好呀,教我英语都不用交学费呢。
正当我埋进学习的大壳里面做好学的神龟时,却发生了些严重干扰我学习进程的事。
十二月的十日,我照往常一般,去总务李克清那里领工资,这乡村教师的工资没有什么想象空间,七七八八加起来:380元。一夜字牌可以打个精光。
没想到的是,李克清也不打算盘,也不拿条子,双手一摊:“小柳啊,这两个月的工资就没得拿了,回去先跟爷娘借点钱过生活吧。”
我猛然一惊,头回听说干活拿不到钱,没想到自己要做白劳了。
“简单跟你解释一下,我们城关镇这两年提倡养乌龟养团鱼致富,银行和农信社贷款给这些专业户,不过结果呢,满屋子乌龟团鱼卖不出去,一只只在屋里爬,我们农信社,银行也急得爬,把这些个养团鱼养乌龟的都关起来,叫他们还钱,他们说拿团鱼乌龟来抵债,要的不,镇长说要不得,那乌龟团鱼又不能成精变钞票,这银行农信社空了,我们广大教师要积极支援我镇的财政,每人完成800元的纳储任务,能完成的就发钱,完不成的就拿自己的工资抵。”
我只觉得一股无名火从涌泉穴涌到天门。
怒火涌到天门又怎么样?
我一介百姓,穷教书的,再怎么发火也只能拿泡狗屎去砸天。
战国策说得好,庶民之怒,不过以头撞地而已。
“我鸟他娘的麻匹,他祖宗十八代多是我条卵鸟出来的,娘的逼…………”
我咒着最难听的粗话,走出总务办公室,李克清叹口气:“人民教师都是猪,不发工资也教书。”
我出来,看见黄沙云在苦笑:“真是拍案惊奇,居然带着钱来教书。”
15章之1
门口站着黄沙云,肖美琴,姚卫平一干人等,大家都两手空空。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千空万空,可这钱不能空呀。
黄沙云连连摇头:“前年我在谈山乡教书,搞了个对象,是个摆饮食摊的,谈得要结婚了,冒想到我们两峰县祝县长在珠海填海炒地皮,千把万票子放在那块地皮上了,三个月冇有工资,那个摆摊子的妹子眼皮子浅,怕跟着我饿死,彩礼也退了,他娘的麻匹,我操烂姓祝的祖宗十八代。”
姚卫平摆手:“莫乱咒莫乱讲,心里晓得就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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