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小艾惊讶的是吕秋蒙的母亲看起来身体一贯很好,气色也不错,甚至自己常在家练习瑜伽,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患上癌症呢?对此吕秋蒙说他妈妈守寡多年,一个女人独自抚养孩子操持家事,所经历的艰辛不是外人所能体会的,况且他妈妈又很要强,其中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时间久了大概是积劳成疾吧。庄小艾这才注意到吕秋蒙似乎瘦了很多,憔悴二字再适合他不过,心里不免一阵酸楚,男人在遇到这类事情时的心理承受能力大概还不如女人,自小庇护自己的母亲倒下去了,一个成年男人也会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庄小艾柔声道:“现在你最大的困难是什么?也许我能帮你。”吕秋蒙沉吟了一下说:“唉,就是缺钱。我们家是没什么储蓄的,我妈妈工资也不高,还得供我上学,也就是我工作之后家里才好些,可是也没攒下多少,现在马上要做手术,而且之后还有相当长时间的化疗,有些项目社保是不负担的,我妈也没买商业保险,所以,钱是最大的问题。”听到这儿,庄小艾心想不会是要借钱吧,这还真是有些为难,不借吧,也是朋友,借吧,关系还没到可以借大笔钱给他母亲看病的地步,可是庄小艾不忍心看到吕秋蒙这么无助,她还是问:“差多少钱啊,我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不料吕秋蒙却淡淡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问你借钱啊,不过我是想请你帮个忙,你认识的外企比较多,看能不能帮我换份工作,薪水比现在高就行。”庄小艾不解的问:“你现在的工作很好啊,待遇也算不错了,现换工作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啊。”吕秋蒙说:“手术的钱我还是凑得出来的,我打算把房子卖了,这房子虽说是我妈单位的房子只能内部转让,但也卖得了七八万,我姥姥还留下一套四五十平米的小房子,以前我们都是出租了,现在可以搬到那儿去住,反正我妈基本上在医院,我一个人住也足够了。主要是日后几个阶段的化疗,我得做些准备。”庄小艾点点头,与此同时她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主意,既能解决吕秋蒙的燃眉之急,又能解决周熠熠的情感问题,只是,她现在还不能说。
和吕秋蒙见完面,庄小艾立刻打电话给周熠熠,还好她今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庄小艾让她在家等着,马上赶了过去。
庄小艾这么急是因为这事情越快越好耽误不得,她一见到周熠熠水也顾不得喝一口就把和吕秋蒙见面的事告诉了她,周熠熠听后也大吃一惊,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怜惜,她心疼吕秋蒙一个人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她抓住庄小艾的手说:“缺钱我有啊,他需要多少,我拿给他。”庄小艾摇头道:“听着亲爱的,钱当然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可是他不仅需要钱,其实他还需要一个女人在他身边,给他安慰和鼓励。我现在有个好办法,能解决一切问题,但是你必须得有耐心。”周熠熠急切地说:“耐心我有,什么我都有,只要他需要我都有。”庄小艾忍不住笑了,这人,真是不疯魔不成活,整个人像被吕秋蒙附了体。她把周熠熠按到沙发上坐好说:“别急啊,事情得慢慢来,明天你就买上东西到医院去看吕秋蒙他妈,别提前跟吕秋蒙打招呼,径直去,甜言蜜语关切之心随便你表达,你得用你的真心打动他妈,让她改变过去对你的看法,他妈接受你了吕秋蒙想必也不是铁石心肠,人在这种时候是最脆弱的,你恰当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提供他们所需要的任何帮助,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到那时吕秋蒙既不会拒绝你的钱也不会拒绝你的人了,你说呢。”周熠熠点点头:“也是,我现在直接拿钱给他他肯定不要。那他妈要是还不喜欢我怎么办。”庄小艾说:“不会的,只要是真心对她。不过,你得有耐心,照顾病人可不简单,我以前照顾过我姨妈两个月,吃不好睡不好的,不过你可以给她找个护工,但是你得陪在她身边,多跟她聊天,他妈妈好像信基督教,你拿本圣经去常给她念念。”周熠熠叹口气道:“小艾啊,我看这事儿你做最合适,多善解人意啊,我要做那就得装出来,而且还未必装得像。”庄小艾拍拍她的肩说:“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自己的了,我也只能说到这儿。”周熠熠点头,突然她说:“哎,咱们在南山寺烧香是我许愿,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请佛祖保佑我和吕秋蒙能在一起,没想到这么快就灵验了,唉,就是佛祖这办法损点儿。”庄小艾朝她背上拍了一巴掌说:“可别胡说,这话千万别再吕秋蒙面前提起啊,记住啊!”看庄小艾一脸的严肃,周熠熠吐吐舌头笑了。
庄小艾给周熠熠出的主意进行得异常顺利,周熠熠不但每天象个准儿媳那样前去探望吕秋蒙的母亲,而且以最快的速度帮她转院到军医大学附属医院的VIP病房,联系了最好的大夫为她主刀,当然费用也是周熠熠当仁不让的全交了。事情进行得顺利的连周熠熠都觉得心里没底,她对庄小艾说吕秋蒙一直很坦然很平静,没有拒绝也没有感谢,就好象我爸早上起床给我做了顿早饭我吃了去上班那样的平常,庄小艾跟周熠熠解释道,那证明人家吕秋蒙没拿你当外人儿啊,前段时间的事情你就别再提了,当他没发生过,结婚的事也别替,这会儿提这个显得有点没眼色。周熠熠紧着答应,她又眉开眼笑的说,好像吕秋蒙这段时间确实对我比以前好,那天她姨在家包饺子来看他妈,他还特地嘱咐他姨包我爱吃的芹菜馅儿的,以前她可不这么为我着想。庄小艾看着她满足的神情,也觉得自己这主意出得还算有价值,如果他俩真的掰了,庄小艾心里总会觉得欠着点儿周熠熠的。
周熠熠这边的问题暂时可以让人放点儿心了,可庄小艾没有告诉她,此时她自己却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家庭冲突。
那天见完吕秋蒙和周熠熠回家已经很晚了,下班前庄小艾给程季打过电话让他下班自己吃饭,回家时庄小艾看到程季正在餐桌前吃着饭,而公公婆婆则围坐在餐桌旁,看着自己的儿子吃饭。庄小艾过去随口问了句吃什么呢,你也刚回来啊。程季回头冲她笑笑,还没答话,婆婆已经开口了,她言辞激烈表情严肃地说,吃什么呢,吃方便面!你这个媳妇辛苦啊,这么晚才回来,让自己在外面忙了一天的丈夫吃方便面?从我刚来你们家,你就想方设法的不给我做饭,我忍了,后来你公公来,你又想法设法的躲出去旅游,我又忍了,现在倒好,你连程季的饭都不做了,让他回来吃方便面,你说,你是不是打心眼里就看不起我们这家人啊,连程节你都忽悠她离婚了,我们到底怎么招你了!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让庄小艾无从招架,单听这段陈述,不了解的人一定会认为她庄小艾真是个不懂事的媳妇,可是纵使这里面有着太多的缘由,也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楚的,庄小艾呆立在那儿,求助的看着程季,此时程季面前那碗他一贯很爱吃的方便面,伴着他妈这顿牢骚显然已经变得食之无味了,但是程季只是尴尬的冲庄小艾使眼色示意她回房去,却并没有站起来替自己的老婆说句公道话,那一刻,庄小艾突然明白婆婆在程季心里的分量由多重了。
庄小艾选择了沉默以对,形势显然不利于自己,而且她也无法去和婆婆辩论谁对谁错,中国千百年来的惯例,婆婆都是不会站在媳妇的立场上想问题的,越解释越麻烦。
睡觉时,程季粘过来,抚弄着背对着他躺着的庄小艾的发丝,语调温柔的说:“今晚和吕秋蒙谈得怎么样啊,他答应和周熠熠复合了吗?他要是再不答应我就都不愿意了,我老婆每天为这事儿伤多少神啊。”庄小艾知道他这是在跟自己套近乎,平时他一听见周熠熠的事儿就烦,从不会主动关心这个。庄小艾没好气儿的回答:“我伤神的事儿多了,也不止这一件。”庄小艾这意思是我还生着气呢,程季也和配合,给她按摩着肩头说:“都是我不好,让你伤神了,我亲爱的老婆每天操劳的事情那么多,我心疼都来不及了。”庄小艾仍旧背对着他,嘴里蹦出一句:“别来这一套,在你妈跟前你怎么不这么说呢,背后耍扁担有什么用!”没想到程季听了这句话,忽的一下翻身钻回自己被窝里,还故意把动静弄得挺大,不满的说:“没劲!我妈那不也是心疼我吗,你怎么跟个家庭妇女似的没完没了。”庄小艾也坐起身道:“谁没劲啊,你妈凭什么说我啊,你整天在家懒的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我妈说过你吗,我妈就不心疼我啊?”程季也坐起身继续辩论:“你不就嫌我爸我妈住到这儿了吗,我妈说得也没错,打第一天起你就不高兴,以为谁不知道啊。”庄小艾勃然大怒,啪的一下打开床前灯,灯光使程季的眼睛一下有些不适应,庄小艾高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也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就是嫌你爸你妈住这儿了,怎么了,咱俩结婚他们出过一分钱吗?买房子他们出过一分钱吗?装修他们出过一分钱吗?每到你爸你妈生日我哪次不是又买礼物又请吃饭的,包括你妹和你外甥,连周熠熠都说我活得累,可你妈自打我认识你起,给我买过一根针一根线吗?她拿我当自家人了吗?她每时每刻都在挑我的毛病,凭什么啊!我明天就去告诉周熠熠,结什么婚啊,结婚就代表着现在的你现在的爱情就地灭亡!”庄小艾激动的难以自制,自己也没意识到这些话说得是否过火,总之是新仇旧恨加一起,象压抑已久的岩浆一般的喷发了。
那天晚上的争吵没有继续下去,程季一言不发的闷声睡去,而庄小艾也并未有胜利的快感,吵架上程季一向说不过她,庄小艾时常为自己占上风而小小得意一下,可这次没有,她觉得自己在程季面前苦心经营的理性的、可爱的老婆形象正在一点点动摇,终究没能逃得过婆媳纠纷这个老套路,自从婆婆住在这个家起,程季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那天晚上她很想回娘去,把这个家留给程家三口,但她还是忍住了,半夜回家父母必定起疑心,这事儿也就真闹大了。
已经过去的闷热的夏天仿佛又回来了,庄小艾结婚以来遭遇的最严重的家庭问题使得她心乱如麻,她想法设法的找理由回娘家蹭了几顿饭,不管那天晚上自己说的话是否真的有不合适的地方,她也不能装作若无其事,而且她是真的不想看到程季和婆婆,她这么躲出去,矛盾显然只有升级,可一向养尊处优,受人宠爱的庄小艾这一次实在是到了底线,既然到了这一步,也不会再糟到哪儿去了。
无论如何没,生活还得继续,遇到问题时庄小艾总是这么对自己说,她比往常更加人投入的工作,她也不想去见什么朋友,和朋友在一起不由自主的想发发牢骚,可是庄小艾是个特别不喜欢与人分享烦恼的人,你这点儿鸡零狗碎不过是能引来别人一些感叹而已,谁也没真当回事儿,哪天再一想起,就又成了别人之间的谈资。现在没几个人不爱嚼舌头的,专嚼这些家长里短,也没几个人能真正做到为你保密,你越说要保密,他那嘴还就越管不住,仿佛保密级别越高的事儿说出去才越让人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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