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完一个会下来，庄小艾回到办公室发现手机上有程季来的短信，他说他单位的事情交接完了，准备办请假手续，和老外那边也联系了，让他办完手续即刻去报到，他来短信是想问问庄小艾请假前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庄小艾看了短信，发现程季竟然已经这么依赖自己了，大事小情都习惯于向庄小艾请示，想起那天晚上，庄小艾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说的那些话句句都能穿透程季的心，在钱的问题上，庄小艾知道程季不是不在乎，他怕别人说他是上门女婿，怕别人说他靠老婆，心里怕别人说，可其实也没人会说，但庄小艾明白，程季其实最怕的是她说。一个男人的尊严吧，只能这么解释。

　　庄小艾回复短信道：“我没什么好嘱咐的，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看着办吧。”很快程季回道：“晚上一起去吃皮萨吧，听同事说有新款的。”短信的特点是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就无从判断对方的心情，只能从字面上去了解，庄小艾猜程季这一定是想求和，那就得给他个台阶下，庄小艾的原则是男女吵架不管谁的错男的都得先求和，冷战了几天，程季大概也想明白了一些事儿吧，于是庄小艾简单回道：“好吧，下班我去接你。”

　　刚放下电话，手机又响了，她以为是程季又有什么事儿，可一看这条短信却是郑麒发的：“晚上有事吗，方便的话一起吃饭吧，有事和你说。”庄小艾猛然发现最近自己忙来忙去把答应过郑麒的事都忘了，带他未婚妻去医院，陪他俩回家见父母，怎么都给忘了呢，想起这个她坐立不安，觉得自己真是不应该，于是赶紧给他回短信：“好的，没问题。”然后她又给程季发短信告诉他晚上郑麒找她有事，大概很紧急，所以不能去吃皮萨了，程季直到下班前才给她回复：“我能一起去吗？”

　　庄小艾意外程季会这么说，一直以来程季都不爱掺乎进庄小艾的圈子里，用他的话说你们那群人过的日子跟我这种人不一样，我不爱去，太累。这话倒是真的，人以类聚，不是一类人在一起难免不和谐，玩儿都玩儿不到一起。同样的，庄小艾也不常和程季去见他的朋友同学，刚认识时去过一两次，一般都是在饭店或是茶馆，一群文绉绉多半带着眼镜的男女，他们大都在研究所和大学里工作，大家聚会的目的也仅限于聊天，还都聊的是基本上给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国家大事，各各兴致勃勃，庄小艾印象中一个女博士至今未婚，长得斯文白净，可坐在那儿从头至尾基本不说什么话，带着一脸深度的微笑，可遇到谁的观点与她不一致，她便缓缓开口，给你做个点评，说的话那叫一个经典，庄小艾觉得她定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是这一群绝顶聪明的人却让庄小艾提不起兴致。程季的朋友里大部分是他大学或研究生的同学，而庄小艾的朋友里成分就复杂多了，有同学、有同事、也有好多在各种场合认识的人，程季不理解，他的圈子很简单，他的工作也接触不到单位以外的人，所以他认为庄小艾的朋友都是酒肉朋友，能有什么友情？或许吧，在这个问题上庄小艾没和他争辩过。

　　庄小艾犹豫了一下答应了程季要一起去见郑麒的要求，她想郑麒也不过是说他结婚的事，这也没必要瞒着程季，应该没关系。约好的地方就在庄小艾公司的马路对面，郑麒是一贯细心体贴的，庄小艾到饭店时郑麒已经在那儿了，甚至点好了菜，庄小艾抱歉的说程季一会儿也要来，郑麒笑着说难得，又拿起菜单加了俩菜，其中就有程季喜欢吃的葱姜炒蟹，有一次的家宴上程季说他很爱吃这个，只是在内陆地区螃蟹还是比较贵所以不常能吃到，没想到郑麒就记住了。

　　庄小艾看郑麒点完菜说：“真是不好意思，最近事儿太多了，都忘了答应过你的事儿，这样吧，这周我就和我那医生朋友约，尽快带你女朋友去检查。那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啊？”郑麒笑了一下，又摇摇头：“你别操心了，我们定下15号结婚了。”“啊？”庄小艾很吃惊，虽然知道他们婚期不会拖太久，可也没料到这么快，“叔叔阿姨都见过了？顺利吗？”郑麒正要开口，却一转脸扬扬手，原来程季也到了。

　　程季走过来坐下连连说着抱歉来晚了，郑麒打趣道：“难得程博士愿意和我这种俗人一起吃饭啊，刚才小艾一说我立马加俩你喜欢的菜，受宠若惊啊。”程季也不示弱：“郑哥我可不是来和你吃饭的，我本来晚上约了我老婆吃皮萨的，可他一接到你的邀请立马就把我给回了，没办法我只好到这儿来凑热闹了。”他们俩就是这样，一见面就互相掐，不过也很有趣，庄小艾对程季说：“我哥要结婚了，就15号，这不正说着呢。”“结婚？”程季立刻瞪大了眼睛：“跟谁啊？”郑麒一瞅着情况，庄小艾肯定没跟程季说过他的事儿，这丫头嘴还真紧，他赶紧笑着说：“没谁，一个小公司的文员，这不怀孕了吗，哥哥我也就只能把人家给娶了呗。”三言两语轻描淡写，但是事儿也说明白了。程季咂舌：“没想到啊，我一直在想什么人才能网罗住你的心，没想到啊。”他连说着没想到，还看了庄小艾一眼，这一眼不是没有意思的，其实程季早就对庄小艾和郑麒的关系起过疑问，用他的话说就算是亲哥哥也未必对妹妹会这么好，他问庄小艾怎么没跟郑麒在一起呢？庄小艾当时回答，我要是跟他在一起了那今天还有你的份儿吗？其实这话回答得巧，任你怎么去想了，我也不多解释，后来程季看到庄郑两家人走的那么亲近，这话也就没再提过，可他心里却未必真的想明白了。

　　庄小艾突然想起什么，问：“他们家里的人你都见过了吗？”郑麒点点头，多新鲜哪，没见过怎么能结婚呢，庄小艾又问：“那你觉得他们家人怎么样啊，我的意思是说，其实双方家庭对婚姻的影响还是挺大的。”庄小艾说的含混不清，她的本意是想说，自己现在就饱受着这种来自程季家庭的折磨，但是她不好明说，程季那么聪明，一定听得出来。程季默不作声低头喝茶，郑麒则叹了口气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儿我找你来也就是想跟你叨叨这事儿。”

　　郑麒接着说：“夏晓菁，哦，他叫夏晓菁，我没跟你说过吧？她们家在附近一个县城里，但不是农村人，她父母都是那个县城一个大的三线厂的工人，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才上高中，晓菁是她们厂技校毕业的，结果毕业了厂里也安排不了，就跑到这儿来找工作。”说到这儿，他看看庄小艾，庄小艾点点头，她知道郑麒说的是夏晓菁来了这里后所找的工作就是在夜总会。郑麒突然笑了：“这么跟你说吧，前几天我真都不想结这个婚了。你看啊，他家离咱们这儿高速也得两个半小时，我就说结婚前一天把她家的亲朋好友接来，住酒店，我安排，第二天花车就去酒店接，在那儿把该举行的仪式举行了，既方便又体面，你说是不是？可人家不同意！他们非得让结婚那天早上一早去她家接，我算了算，五点就得出门，而且晓菁得三四点就从她家赶到这儿来穿婚纱化妆，然后再赶回她家去等着我接，你说折腾不？后来我没办法只好跟人家化妆师说好了让她头天晚上去晓菁家住，五百块钱，人家就去，那也得给啊，晓菁还怀着孕这么折腾怎么行？”庄小艾和程季互看一眼，这种事情他俩也没法评判谁对谁错啊，郑麒接着说：“酒席五十桌，就这能摆五十桌的场子我都跑断腿了，她家还要求得在星级酒店，我家这边儿的客人顶多十桌，剩下全她家的，什么她爸的同事、她妈的同事、亲戚这就不说了，还有她从幼儿园到技校的同学一大把，还有呢，她家的亲戚必须坐小车，她家亲戚那叫一个多，三十多个吧，我这哪是去接媳妇，简直就是去打狼!”

　　庄小艾笑了：“哥，这你得理解，我舅舅也是大军工厂的，他们在那儿工作了一辈子，认识的人少说千八百个，别人家孩子结婚他们凑份子一个没拉下，到自己孩子了怎么能不大办呢，这也是规矩。不过可以你们回她家再办一次，这样省事儿，该请的都能请来。”郑麒摇头苦笑：“哪儿行啊，他家不同意，说是一块儿办了热闹排场，晓菁还说那天刚好她们院儿里还有一个要嫁到这儿来的，两家都办，大家都看着呢，得像点儿样子，头车我找好了酒店的奔驰，可她非要加长林肯，说是坐的人多，他爸妈、伴娘伴郎、还有我俩都坐得下。”庄小艾忍不住笑了：“敢情这头车是给她爸妈和伴娘伴郎找的。不过这也能理解，家属院儿里还不就是要个面子，小攀比一下也正常，人家养了这么大一个闺女交给你了，你就受点累吧，结婚那天，娘家人是贵客，也就这么一回了。”郑麒哈哈大笑：“你说的这话怎么跟她姑说的一样啊？唉，说起她姑啊，我那天第一次去了她家见过亲戚之后，她姑没两天就让晓菁她爸问问我，能不能把她儿子的工作从山西调到这儿来，还说能去银行最好，我操，那银行是我家开的啊！”庄小艾心里一沉，虽然她嘴上不能说，但是心里已经对那一家人有了个大致的感觉，郑麒以后的日子，怕是也难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