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庭审仅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就发生了戏剧般的事件。
　　高路当庭发病，所有的症状都与癫痫病的如出一辙。
　　给法庭造成的混乱景象，可想而知，韩法官被这一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弄懵了，还是潘检察官有经验，立刻打电话招来120，并要求安排法警与自己一块儿随同去往医院。
　　出法庭大门时，他回头对着我说：“奇怪了，审讯都经历了这么多次，一点症状也没有啊，偏偏庭审时发病。”

　　我冲他耸耸肩，努力做出无奈的表情。
　　韩法官当然不得不宣布休庭。
　　在我坐在办公室，难得悠闲地喝着咖啡，上着网时，小关的电话就打来了。
　　“吴总对协议很满意，说你很专业，不过吴总想加几点进去。”
　　我立刻拿起笔，将小关说的内容，沙沙全写在纸上。
　　“吴总要求下午六点前发过来。”小关最后说道。

　　我一看时间，四点五十七分了。
　　“必须六点前吗？”
　　“是的，因为六点半有个会议，吴总将在会上提交这份协议。”小关不容讨价的口气。
　　我无奈地挂断电话。
　　客户就是这样的，而律师的价值也是在这时体现的。

　　我强迫自己带着快乐的心情，如约完成工作。
　　在我通知小关时，他竟然说：“不好意思林律师，我正要通知你呢，会议改在明天上午了，所以你可以在明天上午八点前发给我。”
　　我无语地用手指敲着桌面。
　　(98)
　　六点半的时候，我拿出两个信封，其中一个塞了二万块，另外一个塞了一万块，然后开车去了王明家。

　　王明介绍的一个案子，执行完毕后，收到了风险部分的代理费，按惯例，我得将其中百分之二十的部分，作为礼金以看望老友的名义给王明送去。
　　站在他家门口，就听见一阵狗叫，象这样有着复杂社会交往的家庭，是必须养狗的，而且还得养与主人有着同样敏感嗅觉的狗。
　　进屋后，那条满身白毛的漂亮狗就不叫了，而是走过来在我脚上和我提着包上嗅了嗅，然后开始冲我摇尾巴。
　　我心里一下乐了，这狗不是一般的聪明，我感觉它似乎已闻到我提包里那叠钱的味道了。
　　王明招呼我坐下，给我泡喜欢的铁观音。
　　我跟他说那个案子结了，很顺利。

　　边说边将两个信封拿出来搁茶几，我指了指厚一点儿那个说：“这是给我侄子买玩具的。”
　　侄子是指他儿子，王明心领意会地笑了笑。
　　我又指了指另外一个信封。
　　“这次能顺利执行完毕，你姐夫是给了我面子的，听说他平时爱品茶，就当我陪他饮了一回好茶了。”
　　“你太客气了，这个就不必了，我姐夫那人是个耿直人，再说那也是他的本职工作，最后执行不了，他也算是完不成工作任务的。”

　　王明的推辞只是客气，我懂。
　　“明哥，这你就不懂了，我长期跟他们这些执行庭的法官们打交道，知道他们的艰辛，喝点这种小茶是应该的，不算什么，你就不要推辞了。”
　　王明不再说什么了，而是进书房去，拿了一张纸出来，递给我。
　　上面写着两家公司的名字，亚信与安永，然后就是一些如诉讼必知的主要情节。
　　王明告诉我，这两家公司就土地买卖纠纷进行了一审，亚信与安永协议买卖位于渝北一块一百多亩的土地，亚信是买方，安永是卖方，在履行合同的过程中，产生了纠纷，亚信便不再付款，安永于是向法院起诉亚信，一审判决，安永败诉，安永不服提起上诉，目前已进入二审程序，安永对一审代理律师很不满，现正在寻二审代理律师。

　　“怎么样，有兴趣没有？”王明问我。
　　我没立刻回答，而是在脑袋里捉摸一个问题。
　　(99)
　　亚信是陆桥他们公司，我一直都想去做亚信的法顾业务，所以在陆桥的引见下，平日跟他们公司不少中高层人员都有认识，有些甚在交往。亚信法务部门的二个人专业能力较强，而目前他们外聘的法顾也是本市最知名的律所，为他们服务的两名律师都是该所的顶尖人物。对于亚信，我一直都感觉处在攻坚不破的状态。
　　如果代理这个案子，我将面临两个可知的问题。

　　一则，这是在与亚信交恶，未来法顾业务的攻坚战，其艰辛度可想而知。
　　二则，我将面临强大的诉讼对手，不光对方当事人是本市最强大的开发商，还有它的法律服务团队。
　　“这个案子现在到我表哥的手里了。”王明的眼神我懂。
　　我感谢王明又为我提供了案源，但我又表达了对这个案子的顾虑，因为信得过王明，我对他说了实话，他也表示理解。
　　回家的路上，我恋恋不忘那个案子的标的，3.2亿。

　　早晨七点半，就被手机铃声叫醒了，居然是小关打来的。
　　“林律师，不好意思，有个突发状况，吴总邀请你务必参加今天早上的董事会，今天的议题里有审议那份投资协议，会上一定会有董事就那份协议提出疑问，吴总希望你列席来回答某些问题。”
　　我用手撑着头，此刻的心情，就如有人在你鼻子上钻个洞，用根绳子穿过它，然后牵着。
　　我很想拒绝，这不属于我的服务范畴，但是主任的话又在我耳边响起，这是家大公司，后续的业务绝不止是这区区十几万元。
　　我应了电话，就立刻起身了。

　　会议九点开始，我在八点四十六分到了滨兴大楼楼下。
　　我将车停在广场上的停车场里，抬头看了看这幢大楼，这是吴总他们滨兴集团的总部。
　　我拎包向正门走去，在经过第五辆车时，我停下了。
　　在我身旁停着一辆银色的奔驰跑车，我见过的。
　　我站在那里，用十几秒钟的时间将目光向车内扫去，膜很棒，里面看得不真切，但仍旧能感到其中的味道，漂亮女人的品味。有个念头未能及防地闪入大脑，她在这附近，在干什么？
　　(100)

　　我乘电梯到了十一楼，小关在会议室门口冲我挥手。
　　他跟我耳语了几句，是关于会议中需要注意的问题，我想那应该都是吴总的意思。
　　我在安排的位置上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将那份投资协议调出来，我将那些我为自己重点强调的点再大致浏览一遍。
　　感觉有人已经陆续到位了，我抬起头来，发现吴总就坐在隔我一个位子的地方，我立刻跟他打招呼，他十分客气。
　　我开始一个个地打量会议室里的每个人。

　　在跟我成四十五度角的位置上坐着一个男人，气度不凡，虽然坐着仍能感觉其身体挺拔高大，比吴总年轻，应该不超过四十岁，名牌上写着他的名字，柯震，我觉得有些面熟之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会议由吴总主持，议题有三个，其中两个都是关于成都那个投资项目的。
　　在谈前面的两个问题时，我都一言不发，只是负责听。
　　我能感觉到，吴总几乎是占主导地位的，董事们对他所讲的内容呈一边倒的态势，唯有柯震跟另外三个董事不这样，柯震总爱发表自己的看法，提出一些较为尖锐的问题，一度造成短暂的沉默，有一小会儿，竟发展成他与吴总之的辩论赛。
　　那个时候，除他俩外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局势僵到让我想起电视里看见过的南极的冰层。
　　我感觉在这个滨兴集团的高层队伍里，明显分为两个派别，一个是吴总领导的，一个是柯震为首的，但目前看，吴总一边占强势。
　　这就是我亲眼目睹过很多次的，所谓的公司政治。
　　因为角度的适宜，我几乎都看着柯震。
　　无可否认，这个男人敏锐、智慧，我盯着他的脸，听着他的侃侃而谈，脑子里对他说的问题迅速做反应，只需稍稍深一些，就能得出结论，他的正确性是不容忽视的。

　　在我目不转晴盯着他时，觉得画面在发生幻化，慢慢成型，是他在车窗后的景象，最后竟是奥迪A8的标识，我恍然大悟。
　　(101)
　　我感觉有一股气场在我周围盘旋，我仿佛是被某个人或是某些人拽进了这个气场里，它将我牢牢包围，出是出不去了，我只好呆在里面，开始观察里面到底都有什么，最后发现的，竟有丁露的下巴，她的香水味，她诱人的双乳，玫瑰烟盒，装着安全套和蓝色药丸的纸袋，四个圈交织成的标识。
　　我握着双手，紧紧地捏自己，想办法使自己保持清醒。
　　最后一个议题就是关于投资协议的审议。

　　这个时候，我吸一口气，抬头挺胸，集中精神，等着有关我草拟的这份协议的任何问题。
　　其实在我心里就有疑问，协议的最终定稿是在昨天六点前，以小关的口气，即便是今天上午定稿也是可以的，那么，也就是说协议定稿后就直接拿到会议上来审议了，董事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时间仔细来研读。也许吴总觉得象这样专业的法律文书，其他人是不需要逐条研读的，而拿到董事会上来审议也只是个形式，为了符合法定程序而已。

　　果然，只有两三个董事提了问题，还并未是根据成形的协议提出的，仅是确认几个关键点协议有否体现完整，我都一一肯定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