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脚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在我的印象里,刘萍温柔娴淑,不象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但是物尽必反的概念一下窜入我的大脑。时代在发展,人性在进化,特别是现今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人性无处不在地自由奔放地朝着多元化的方向进化着。
想起主任曾说过的一句话: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可能发生的。
我非常需要吸烟,于是不得不打开台灯。
抽出一支递给梁斌,他摇遥头,我给自个儿点燃了。
“她正式提出离婚了?”我问。
“是的,她说,以前是我背叛了婚姻,她无法下决定离婚,现在连她也背叛了,所以这段婚姻已无再继续的必要了。”
“你同意了?”
他点点头。
“孩子呢?”
“她坚持要,说是就算不要房子车子也要孩子。”
我在心里赞同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哭?”我盯着他。
“看着自己多年付出一切建筑的城堡,在你面前轰然倒塌,你会是个什么心情?”
我深深吸了一口烟,又沉沉地从嘴里吐出来。
这个过程我很享受,因为很多观点,都是在这个过程的反复运作中形成的。
梁斌哭,归根结底,还是一种彻底地自怜自私的表现,绝不是为了感情。
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说了句:“睡了吧,保持清醒,面对明天。”
(146)
第二天坐在办公室处理事务的时候,我接到两个电话。
一个是何雪母亲的,她说与何雪父亲商量后,他们决定还是应当让何雪见高路最后一面,请我帮忙安排一下,我表示可以,但需要跟检察院的同志联系。挂了电话,何雪母亲的一句话让我回味了一小会儿,她说,毕竟感情无罪。
我立刻与潘检察官取得联系,他对这个消息感到高兴,表示可以立即配合,又顺便问了句,何雪是否有意愿承担高路后事的所有费用,我愣了一下,回了句,这笔费用自有人承担的,放心吧,就不给国家添负担了。
我知道,被告人死亡后,基本丧葬费用的承担机关,国家是有规定的,不过我估计也没多少钱,但检察院当然是巴不得有人自愿承担的,这次就当做个顺水人情给办了吧,以后也为自己留下方便之门。
在跟何雪母亲约好下午会面的事后,我立刻给同事的亲戚打了电话,请他为我买墓的事办手续。
还有个电话,是梁斌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最后还是决定离了,我说你昨晚不说答应了嘛,他说那只是一时之气,今天想了一上午,最终做了决定。我无语。
我顺便说了我姐的安排,他很快应允,本想托他跟陆桥联系,但想到他目前的心情,只好作罢。
该面对的,始终是要自己面对的。
我在医院门口的广场花园里找个位置坐下。
看时间,还有十多分钟。
无事可做,还是吸烟吧,边吸边想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
何雪母亲在电话里告诉我,已经将高路的死讯跟何雪说了,我问何雪的反应如何,她说何雪抱着她哭了两个小时,两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我觉得这样也好,不停哭了两个小时,前期的渲泄多少到位一部分了。
悲伤的爆发过程与其他事件不同,它的高丨潮丨表现往往就在最初时段,高丨潮丨爆发期过后,就是慢慢趋于平缓,也就是先高丨潮丨后平淡,之后,一般不会再出现剧烈的时刻了。高丨潮丨时刻何雪母亲已经挡在前面了,所以接下来,何雪悲伤的剧烈程序多少会有折扣了,这样对我要好一些,我实在不想经历那样的场景。
不过,悲伤所带来的真正痛楚,其实是蕴藏在今后的平淡之中的,那才是最难熬的,那也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经历了,旁人是无可奈何的。
(147)
终于在医院的大厅里,我看到了久未谋面的何雪。
虽然已有思想准备,但亲眼面对时,还是被她的巨大变化给震憾住了。
头发散落在肩,明显因坐车靠背被撕磨得有些零乱,她根本无心梳理,乱了就乱了。脸色不是我猜想的惨白,而是灰暗,极度地灰暗,并有些干,仿佛一阵风吹来,都可以从上面吹下层层如尘土的物质来,毫无二十出头的女孩应有的光嫩水灵。眼圈四周晕染着比脸色更深的灰,应该是一夜未睡的效果,眼下的组织干到快起裂的程度,那是眼泪长时浸染的杰作,应该说整张脸的干涸都应该是来源于这个原因的。
目光迷离无神,这是我最受不了的。
我不忍再端详她,反复在心里说,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们简单地打过招呼,首先是她母亲而后是她父亲,他比我想象的更象教授,超级有学识的知识分子形象,最后是何雪,但她看我的眼神与陌路人无异,我不再多说什么,只管在前带路。
途中潘检察官派来一位同事与我们会面,我们一起向太平间走去。
说实话,我十分不愿再走进这个地方,每来一次,对我都是残酷的煎熬,可能比常人更甚。
我在距离冷藏尸体的地方有五米之距时停下了,转过身,示意随后的一家三人向前走。
我看着何雪直愣愣地朝着医师停下的地方望去,脚步放缓了,血液应该开始在血管里膨胀了,使得行动变得沉重,反应变得迟缓。
接下来的情景我不忍亲眼所见,在他们围过去时,我悄悄出了太平间的门,站在走道里,默默地吸烟。
大约三分钟后,我听到一声凄厉的长啸般的声音,划过长空。
这个声音在我脑子里被无限放大,如果还原,也许未必能划过长空,最多就是在空气中产生些许共振,振动幅度也只可达到周围十米的范围。
但我仍旧能听出,那是在长久积蓄悲痛后的迸发,可怜的是,即使迸发,都带着深切的压抑,不,不是压抑,应该是无力地,使出最后的力量才发出的。
我将烟体扔到脚下,将其碾灭。
仰头对着空中深深叹了口气。
(148)
本想开车将他们一家送回北碚,但何雪父亲直摆手,说已经够给我添麻烦了,他们还是打辆出租车回去。
我了解这样的知识分子的倔劲,还有他们对律师的惯常排斥,所以也就不再坚持了。
在等车的时候,何雪放开一直依靠着的母亲的手臂,走到我面前。
眼晴已是红肿得不成样子了。
我感觉很心痛。
“火化后请通知我。”她沙哑着的声音。
“刚才那位检察院的同志说他们会直接跟你联系的。”我轻声说道。
“不,我要你通知我,我不想跟他们有任何联系了。”她微弱的倔强。
“好。”我点点头:“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还有一件事。”她回头看了她父母一眼,压低声音对我说:“我现在没钱,请先将骨灰寄存在火葬场,以后我有钱了,会给他买个好墓地的。”
“你放心吧,我已经安排了。”我脱口而出,说完了又马上后悔。
她惊奇地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
“墓地我已经为高路定好了。”
她看了我一会儿,咬着嘴唇。
她父亲似乎不放心欲走过来,被她母亲拉住了。
“我现在没钱。”
“你给了我两万块代理费的,高路现在死亡了,这个案子我也不能继续做了,就算我将代理费退还给你吧。”
她看着我,眼晴里闪着眼光。
我就当是她近日的习惯性的流泪症状。
送走何雪后,我坐在车里静静地想了半天。
闭上眼不久,竟迷迷糊糊睡着了。
(149)
手机铃声把我吵醒了,一看是家里座机号码,我知道是姐打来的。
果然,她催我快回家,说梁斌已经到了,又说陆桥马上就到。我奇怪地问她,谁通知的陆桥,她说正想怪我没跟陆桥说这事呢,是梁斌来了后才提起,她叫梁斌给陆桥打电话,她亲自邀请了陆桥,我问陆桥怎么说,她说他一口就答应了,已经往我家里赶了。
我发动车子,必须快些回去,不然今晚我的耳根子别想清静了。
进家门时,看到的那一幕跟昨晚的梦境一模一样。
陆桥与付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逗晶晶玩。
一时间,我脑袋一片空白,立在门口,不知进退。
晶晶看见了我,叫着舅舅就向我扑了过来,我伸手接住她,在她小脸上亲了一下。
我拉着晶晶的小手往客厅中间走,目光不自然地一直随着晶晶的头,尽管我知道他们两人的目光一定是贴在我脸上的,我还是未给予应有的回应。
很奇怪,在自己家里,我竟会如此不自在。
我觉得自己很可笑,仿佛我本是不该与他们面对的人,人家倒是大方地赴约,而我这个邀约人,却临脚抽搐了。
当然,我完全没料到,陆桥会将付薇带来,这表明什么,是不是他已经可以坦然地面对我跟付薇曾发生的那些事情了。
我该庆幸吗?
呵,不知。
我正愁怎么跟沙发上二位打招呼时,梁斌大噪门开练了。
“就等你了,菜都上齐了。”
他手上正拎着几瓶看似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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