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进行争论的同时,安藤辉三大尉率领一百五十名士兵冲进了侍从长铃木贯太郎的官邸。铃木几小时以前还和斋藤一起在观看电影《调皮的玛丽埃塔》。一位下女叫醒了这位年迈的海军提督。他急忙跑到储藏室去拿剑,但怎么也找不着。他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便走进邻室
—死在壁橱里是丢脸的。片刻之间,他便被二十多把刺刀团团围住。一位士兵走上一步,有礼貌地问道:“您就是铃木阁下吗?”
铃木说他就是,并举手要大家安静。“你们这样做必定是有原因的,告诉我是什么原因。”谁也没有回答。铃木又问了一遍,还是一片沉默。当他第三次问时,一位拿手枪的人(在侍从长看来,他好像是下士)不耐烦地说:“没有时间了。我们要开枪了。”
铃木猜想,他们是奉上司之命行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就没有办法了,”铃木泰然地说,“开枪吧。”他昂首挺胸,好像是面对行刑队。
在他背后,挂着他父母的画像。三支手枪同时开火,一枪未打中,一枪打中下腹,另一子丨弹丨穿过心窝。他倒下时,仍省人事。头部和肩部又挨了几枪。
“再补一枪!”有人喊了几声。铃木感到一把手枪的枪口贴着咽喉,接着听见妻子说:“别再打了!”就在那时,安藤大尉走了进来。持手枪的人问:“要补一枪吗?”
两年前,安藤大尉曾找过铃木,提出改革纲领,铃木提督直截了当地驳回了他的论点,因此安藤内心中很钦佩他。此时,要是他说“补一枪”将是“太残忍了”,于是便命令部下向铃木致敬。大家都跪在躺在地上的海军提督身旁,举枪致敬。
“起立!出发!”安藤大尉命令他的部下。然后他转身向铃木夫人:“您是夫人吗?”她点了点头。“我曾听人说起您。我为此感到特别遗憾。”
他说,他们对铃木本人并没有恶感,“不过我们对如何在日本实现改革的观点与提督阁下不同。所以,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大尉带着内疚感和确定铃木必死的想法离开(有个下女听见他说他准备自杀)。但是,铃木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而且在日本帝国最后的日子里发挥了主要作用。
一位中尉率领部下前往藏相高桥是清的宽大的住宅。他们砸开第二道门,一部分士兵俘获住五六个门岗丨警丨察和仆人,其他士兵则把房门一一踢开,寻找他们的捕猎物。
高桥藏相此时正独自在一间宽大的卧室内。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步兵出身,改信基督教,又当上日本银行总裁和贵族院议员。少壮军官们憎恨他,因为他曾坚持削减上一年的巨额军事预算。
中尉终于找到了他的房间。他握着手枪冲了进去,一脚踢掉藏相的被子,喊道:“天诛!”高桥毫无惧色地抬头望了他一眼,并大声说:
“白痴!”中尉迟疑片刻后扣动手枪,把全部子丨弹丨射向这位老人。另一名叛乱军官大喊一声跳上前来,挥起军刀砍去,用力之猛,透过高桥所穿的棉衣砍断其右臂。接着他又把刀刺进藏相的腹部,恶狠狠地左右捅了几下。
在毗连的西式卧室中的高桥夫人冲了出来,一眼瞥见她的肚子被捅破内脏都跑了出来的丈夫,便放声痛哭起来。当中尉用肩膀挤过聚集在走廊上的被吓得目瞪口呆的一群仆人时,他说:“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快五点时,首相冈田被警铃惊醒。几秒钟后,他妹夫(一位退伍大佐)松尾传藏带着两个警官推门进来。
“他们终于来了。”冈田说。接着他又带着宿命的口气说,谁也没有办法。
“现在不是说那种话的时候!”六十一岁的松尾喊道。松尾是个精力充沛和固执己见的人,他不管冈田愿意与否,坚持要做冈田的非正式总管,不要工资。冈田穿着一件薄睡衣,在那里左右为难。松尾硬拽着他穿过走廊朝一个秘密的门走去,但是,他们听到砸门声,一个丨警丨察把冈田和松尾推进一间主要是当贮藏室用的洗澡间,然后把门关上。不一会,走廊上响起喊声,好几下枪声,扭打声。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待在这里,”脾气急躁的松尾说完就走了出去。冈田首相也想跟出去,但黑暗中撞在架子上,碰倒几个酒瓶。他吓得浑身发软。又是一片寂静。冈田再次摸黑往前走去,这回却被酒瓶绊了一交,把酒瓶弄得当啷作响。
“现在别出来!”一个丨警丨察轻声地从走廊里对他说,冈田赶忙回进洗澡间。他听到有人喊了一声“院子里有人!”他透过窗户望去,只见他妹夫紧靠屋墙站着,有五六个士兵从室内盯着他。
“向他开枪!”他们的指挥官喊道,但他手下的士兵却在犹豫。“你们这些家伙很快就要到满洲去了!现在连一两个人都不敢杀,到满洲后怎么办?”
士兵们不愿意地把枪伸出窗口朝庭院开火。
“天皇万岁!”松尾一声高喊,便倒在台阶上,血像泉水般喷了出来。他痛苦地挺直胸膛,好像参加检阅似的,但仍禁不住呻吟起来。
栗原中尉和一等兵仓友推开一排呆若木鸡的士兵走了过来。他们告诉栗原那是冈田首相。中尉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向仓友,命令道:“补他一枪!”
仓友不大愿意。他只有一支手枪。梁原不耐烦地说:“就用它嘛!”
仓友违心地举起枪朝松尾开火,一枪击中胸膛,另一枪打中鼻梁。松尾大佐向前倒下,鲜血染红了雪地。
栗原曾在首相卧室中取了一张冈田的照片。他跪在尸体前拿照片同松尾的脸核对。他毫不迟疑地说:“是冈田。”士兵们高呼“万岁”把尸体抬进首相卧室,放在一张薄薄的垫褥上。
为了弄清究竟,冈田从洗澡间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上。只见一个警卫不省人事地躺在那里,右臂已被砍断。在几码远的地方,另一个警卫被短刀刺死在椅子上。冈田向他低头志哀,走进自己的卧室。他看见松尾僵卧在垫褥上,禁不住老泪纵横,一头扑在他身上。良久,才站起来,穿上和服。当他正在给外衣系带子时,突然听见脚步声,就走出卧室到走廊里。
“什么人?”一个士兵喊起来。冈田连忙闪身躲进一个黑暗角落。
“我刚才看见一个怪物,”那个士兵对几个同伴说,“是个老头儿。不过,一眨眼就像鬼那样消失了。”
到处是死亡。但是,说来也怪,冈田倒活下来了。他一直认定自己会死。他第一次开始考虑前途。叛军占领皇宫了吗?那些重臣
[1]都被刺杀了吗?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活下去,一旦把叛乱镇压下去,他就要整顿陆军军纪。但是,在这幢叛匪横行的房子里,那儿才能藏身呢?他在走廊里突然遇到两个下女,给他找到了答案。两个下女连忙带他到自己的房间,把他推进壁橱,用一大堆脏衣服把他掩盖起来。
此时,另外两个被派去市郊执行任务的袭击组到达了目的地。高桥太朗少尉和他手下三十名士兵闯进了真崎大将的继承人、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的郊区寓所。渡边夫人和一个下女试图拦阻高桥,但高桥推开她们冲进卧室。渡边正与他的小女儿躺在床上。高桥用手枪向他射击,然后抽出军刀,朝他头上砍去。
另一组叛乱分子在山区休养地到处搜寻牧野伸显伯爵。牧野系斋藤
[1]以前当过首相的人称为“重臣”,即资深政治家。他们的主要职责是向天皇举荐首相。
宫内大臣的前任,仍然是天皇的心腹顾问之一。由于找不到他,叛军便放火烧旅馆,企图逼他出来。这位老人已被二十岁的孙女和子从旅馆后门带走了。老人和孙女吃力地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上爬,但叛匪紧跟着追来,朝他们打了一连串子丨弹丨。和子不顾呼啸的子丨弹丨,毅然站在她祖父面前,张开和服的两个大袖。有一个叛乱分子,也许是被她的英勇行为所感动,喊了一声“打中啦!”便说服其同伴离开了。
被派去杀害西园寺公的第三组却始终未离开东京市区。负责这个组的军官在最后一刻拒绝出动。他不忍对最后一个元老下毒手。
这位年迈的公爵在他的兴津寓所,刚做了一个噩梦醒过来。他梦见自己被一堆斩下的首级和一堆血淋淋的尸体团团围住。当地警方听说首都发生叛乱后立刻派出大批丨警丨察把西园寺护送到附近的一所小别墅去。后来,他们收到一份电报说有一辆大汽车坐满穿卡叽制服的青年正向兴津进发。于是,公爵像木乃伊一样被裹起来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以蒙骗刺客—后来发现,这些青年原来是特许药品的推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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