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陆相官邸,香田大尉发现陆军上层的态度继续摇摆不定。将领们既不愿参加起义,又不敢得罪叛军。只有才华横溢、性情急躁的职业军官片仓衷少佐是少数几个显得有决断的人之一。叛乱分子使他怒不可遏。他反对的倒不是叛乱的目的,而是反对混乱和目无上级。他认为,只有实行严厉的军纪和绝对忠于天皇,军队才能存在下去。
片仓当时是在川岛陆相官邸的院子里抨击一群叛乱分子滥用皇军的权力。他声嘶力竭地喊道,只有天皇才有权调动军队,并要求让他去见川岛陆相。
他对一群围着他的人说:“我们大家考虑的都不外乎是昭和维新,我也跟你们一样在考虑改革。但我们都应该继续尊敬天皇陛下和服从统帅部。不要让军队为私人利用。”
一个叛军指挥官从楼内走出来说:“我们不允许你去见大臣。”
“是大臣亲自对你这样说的吗?”
“不。这是香田大尉的命令。大臣正准备进宫。请稍待片刻。局势很快就会明朗。”
片仓想,叛军正在用暴力迫使陆相协助他们建立军政府。片仓向大门口走去,真崎大将正叉开两腿咄咄逼人地站在那里,就像守卫庙宇的金刚一样。片仓真想冲上前去、一刀结果了他—真崎必定是这一切的后台,说不定他还想当首相哩!然而,片仓耐住了性子,他首先得了解更多的情况。正在那时,次官从里面出来。片仓向他行礼,要求跟他讲几句话。正当别人把他推开的时候,陆相本人走了出来,边走边佩戴他的军刀。
片仓少佐觉得头上挨什么猛揍了一下,闻到一股怪味。他立即用左手捂住脑袋,大叫一声:“你们不能开枪!”一个脸色苍白的大尉(叛军另一个指挥官矶部浅一)手提军刀迎上去。
“有话好说嘛!把军刀插入鞘内!”片仓高声喊道。矶部把刀入鞘,但又改变主意重新拔了出来。
“你一定是香田大尉了,”片仓继续说道,“除非有天皇的命令,否则你无权调动军队。”之后,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也许是真崎
—在说:“我们不能这样流血牺牲。”
他踉踉跄跄,站立不住。几个军官把他扶进陆相的汽车。当汽车驶过大门时,他地瞥见几个宪兵。他喊道:“让宪兵也上车!”他们果然让宪兵上了车。有人建议把他送陆军医院或陆军军医学校,他挣扎着:“不……把我送到城里私人医院去。”他不想在病床上被人谋害。
3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驻远东首席记者威廉•亨利•张伯伦首先从日本通讯社听到叛乱的消息。在市内,他听到了一连串互相矛盾的谣言。外务省的大门仍然敞开,没被叛军占领,但却没有人向外国记者发布有关消息。东京市中心的主要十字路口,都有部队站岗。张伯伦不晓得他们是属于哪一边的。眼下还有政府存在吗?
全市的公司机关职工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们觉得那天并没有异样,直到丨警丨察让他们乘坐的公共汽车绕开皇宫和政府大楼时,才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此时,暴力行动已经结束。叛军占领了东京市中心约一平方英里的地方—国会大楼和首相官邸的全部地域
—利用山王旅馆做他们的临时指挥部。他们付钱征用参议员。把俱乐部饭厅的台布制成旗子和横幅,上边用墨水写着:“尊王—义军”,挂在首相官邸外。
宪兵队司令官岩佐禄朗中将闻讯后,顾不得因中风而引起的半瘫痪病体,连忙起床乘车赶到叛军控制地点。卫兵把他拦住。“这是皇军吗?”
他边问边流泪,觉得受了莫大屈辱。
叛军正在给所有报纸和通讯社散发他们的“宣言”。丨警丨察几乎将每份宣言都没收,但记者张伯伦却弄到一份。对大多西方人说来,这份宣言是证明东方人不可思议的又一证据,但在研究日本历史的张伯伦看来,它所包含的意义却令人不寒而栗:
神国日本之国体,体现于天皇陛下万世一系之统帅,其目的系使国家天赋之美传遍八宏一宇,使普天之下人类尽情享受其生活。
顷来,私心私欲不顾民生与繁荣之徒簇出,无视天皇尊严。国民生灵涂炭,痛苦呻吟,国家内忧外患,日益激化。
元老、重臣、军阀、财阀、官僚、政党均为破坏国体之元凶。
我等之责任乃清除君侧之奸臣,粉碎重臣集团。此系天皇陛下臣民之义务。
祈皇祖皇神保佑我辈成功,拯救祖先国土。
美国大使馆靠近叛军控制地区,格鲁大使第一个向国务院发出电报报告叛乱消息:
军队今日凌晨占领部分政府部门及部分市区。据悉有若干位著名人物遇害。目前无法证实任何消息。新闻记者不得向国外发电报或打电话。此电报主要在于试验通讯联系,以确定是否可用密电。密电部门收到此电后请即复告。
德国使馆也在叛军炮火射程范围之内。《法兰克福报》非正式记者、德国使馆武官的秘书,也在赶写有关叛乱的初步报告—
一份报给德国外交部,副本报给红军第四局情报部。这个人就是理查德•左尔格博士。他生在苏联、长在德国,父亲是德国人,母亲是苏联人。左尔格喜欢卖弄才华,足智多谋。他设法取得德国大使欧根•奥特将军的信任(奥特将军非常不明智地把一些高级机密透露给左尔格,后者又转送给莫斯科)。他们之间的工作关系很快发展为私人间的友情。左尔格见了女人就不能克制,他一面与在东京的小老婆住在一起,一面又给在苏联的大老婆写情书,同时在东京还跟几个情妇鬼混。此人见了酒就不要命,经常喝得酩酊大醉,把他的同胞吓得魂飞魄散。他早年是波希米亚系的***人(他的曾伯父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的朋友),他参加了纳粹党,以掩护他作为红军远东间谍网负责人的身份。他整整花了两年时间才在日本建立起一个间谍网,而这次叛乱是对他第一次真正的考验。
他后来写道,这次政变“具有典型的日本特点,因而对政变的动机特别值得研究。对这场政变进行清醒的研究,尤其是研究它所揭示出来的社会紧张关系和内部危机,对于了解日本的内部结构,比研究一些仅仅是记载日本军力的记录或秘密文件,更有价值”。左尔格把报告发给莫斯科后,立即命令他的谍报人员尽量搜集有关这次起义的详细情况。然后,他劝诱德国大使和陆海军武官各自进行调查研究,而他却分享其成。
陆相到皇宫后,只是把发生叛乱禀奏天皇。在通常情况下,如果天皇说话,用词总是含糊不清的。但这一天天皇却很伤心,他直截了当地说:“不管其精神如何,这次叛乱终是非常遗憾,我意此次行动有损我国体精华。”后来,陆相对自己的副官说,他觉得陆军是“用一团乱丝套住自己的脖子”—意思是说,只能轻描谈写地训诫叛军。
天皇扮演的角色,对外国人说来,虽然不是不可理解,却也是很难理解的。他的权力和责任与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君主都不同。他的祖父明治天皇是个具有坚强意志和信念的人,他提出“富国强兵”和“文明开化”的口号,使日本从半封建社会步入现代社会。在他统治期间,在他的治理下,国家的利益高于个人福利。明治的继承人大正天皇却是个有怪癖的人,有一次,他把要在国会发表的讲话的讲稿卷成一个望远镜。他的古怪性格和一触即发的脾气被人们大大地言过其实,以致在1921年指定了他的继位人为摄政。五年以后,在圣诞节那天,大正天皇去世,由他的二十五岁的儿子继位。
裕仁从童年起就接受了扮演这个角色的训练,主要是由西园寺公担任。西园寺本人曾受到法国革命和英国自由主义的影响。这位最后的元老谆谆教诲年轻的裕仁,日本需要的是一位慈父般的君主,而不是一个专制君主,他应该为所有国家大事负责,但不能随意发号施令。他应该是客观的和无私的。
理论上说,天皇具有绝对权力,国事方面的一切决定都需要由他批准。天皇应该超越政治以及党派私利和纷争,因为他代表整个国家。但是,按照传统,只要内阁和军方领导人一致同意某一政策,他就不能不批准。
虽然有这些限制,他还是发挥了巨大影响,因为全国只有他一人能够提出告诫或行使批准权,而自己又不会有牵连。更重要的是,每个日本人都誓死效忠于他。这种道德上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致他轻易不能动用,而且只能含糊其词。那些禀奏的人,只能猜测天皇的意图,因为他几乎总是毫无表情,而且说半截话。
如果他像他的祖父明治天皇那样积极,他也许能巩固他的权力,因为按明治宪法,天皇是武装部队大元帅。但是裕仁是个勤奋好学的人,他宁愿当名科学家而不想当君主。他最愉快的日子是星期一和星期六。因
裕仁天皇近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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