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内省,后藤内相终于抵达,令人不解的是,他迟到了六个钟头,他被任命为“临时代理总理内阁大臣”。几分钟后,陆相提出发布戒严令。后藤和其他文官阁僚担心此举可能会演变成军部独裁,他提出反对理由说,这不过是陆军叛乱,与公众无关,叛乱一事应由陆军内部处理。
川岛反驳说,必定有外部煽动者,因此,有必要采取非常措施以确保国家安全。这种反驳虽然软弱无力,却影响了那些拿不定主意的阁僚。在深夜举行的一次御前会议上一致同意立即发布戒严令。
就在此时,一个宪兵曹长得悉了关于冈田的下落:他的一个部下获准进入首相官邸去把死伤的警官弄出来。他无意中打开壁橱,看见冈田像一尊佛像似的坐在里边。他们马上把这一惊人消息报告分队长,这位分队长决定不再向上报—如果这消息不确实,他会遭到奚落,如果属实,有些同情叛军的宪兵便会把消息告诉叛军,冈田首相就会遭到杀害。但是对曹长小坂计介来说,不报告是失职。于是,他主动同另外两个志愿者当天深夜偷过叛军警戒线,2月27日拂晓前大胆地走进首相官邸。小坂直接走进下女的房间,打开壁橱,要首相放心,他很快就会得救。然后,他穿过大街,向住在迫水隔壁的首相另一位名叫福田耕的秘书那里请求帮助。
福田和小坂两人一边喝红茶,一边互相进行试探,最后小坂把冈田还活着的消息透露给对方。那时,福田才承认自己和迫水也知道冈田还活着,计划让冈田混在来官邸吊唁的人群中偷偷出去。
半个钟头以后,那位足智多谋的曹长和另外两位士兵从卧室里拿出一套西装给冈田穿,并在院子里弄来一辆汽车。他们的时间刚好赶上。有两辆黑色小轿车开了过来,下来了十几个吊唁者,鱼贯而入官邸。福田把他们领进首相卧室。福田早就派了一名部下守在那里,不让吊唁者走近尸体,以免被看出死者并非首相。
在吊唁者烧香祭奠的同时,福田和小坂把戴着口罩遮住一半脸、身体蜷缩的冈田带到了后面。有一队叛军站在门口,小坂威风十足地喊到:
“紧急病人!他不能看尸体!”
叛军们让到一边,三人来到了院内。但是院子里没有汽车等着,叛军指挥官出于好奇,正走过来打算看个究竟。突然,小坂弄来的车子开过来了。福田连忙打开车门,把已经筋疲力竭的冈田首相推进1935年型的福特牌轿车,自己也登上车。小坂激动紧张地目送这辆汽车徐徐开出大门,消失在大街上。他不禁流下眼泪,恍惚地站在那里。
就这样,冈田脱险了,但还有一个问题是,如何在有人发现这个骗局前把松尾的尸体运走。这是属于迫水的任务,但他觉得,在冈田到达安全的藏身之所前,最好不要有任何行动。迫水一小时一小时地孤身一人守在尸体旁。终于电话铃响了。他妻子报告说,她父亲已安全抵达一个庙里。现在迫水可以行动了。他先给宫内省打电话,告诉他们冈田已脱险,然后打电话到冈田私邸,叫他们尽快把棺材送到官邸。电话里回答说,首相的身份不宜随便弄个现成棺材,定做要花好几小时。
天黑时,棺材终于运到。迫水把抬棺材的人打发走,用毯子把松尾的尸体全部包起来放进棺内。当送葬队伍缓缓离开官邸时,叛军指挥官举手敬礼,并说了句告别的客套话。灵车慢慢地驶出大门,吃力地行进了一段路之后,安全抵达首相私邸。在那里,已经有很多参加丧礼的人。一块墓碑连同一帧用黑纱围边的冈田遗像被放置在棺材上。
迫水严格命令不得启棺,然后动身前往宫内省,那里阁僚们又在开会。迫水这才告诉他们冈田首相仍然在世。阁僚听到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待神志清醒过来后,大家建议冈田首相尽早谒见天皇。不料,代首相后藤却表示反对,他说,冈田要为这场叛乱负责,应该立即辞职。后藤拒绝听取任何解释,很明显,他自己想当首相。迫水只好打电话向有势力人士求援。
他一个人也没找到。大家一致认为,如果叛军知道冈田进了宫,很可能向皇宫开火。那“太可怕了”。迫水无可奈何,只能打电话给福田,叫他不要把冈田送进皇宫,他自己则赶回冈田私邸,看看丧礼是否照常进行而没有被发现是场骗局—否则叛军就会四处搜捕。
松尾夫人一言不发地坐在棺材旁。几个钟头过去,她一点也没有问起自己丈夫的下落。迫水非常可怜她,再也不能隐瞒实情了。他把冈田的亲人召集到一起,包括四个儿女中的三个,以及松尾四个孩子中的三个。迫水压制着自己的激动心情告诉他们,松尾大佐为了让首相脱险,自己已牺牲了。
松尾大佐夫人谦和地说:“如我丈夫能效劳,他的未亡人非常高兴。”她本人是武士的女儿。
5
此时,这场叛变已被称为“二•二六”事件。虽然军方首脑对这一事件的态度也开始强硬起来,但是真正使他们有所行动的还是天皇本人。军方的拖延不做处理,使天皇非常生气。自张大帅被刺以来,天皇第一次不顾传统,毫不含糊地对军方说:“如果陆军不能镇压叛军,我将亲自劝阻他们。”
这样就迫使陆军于2月28日早晨五时零六分发出敕令,这道以天皇名义发出的敕令,命令叛军“迅速撤离”所占地区,回到各自的部队去。将疏散危险地区的居民。如叛军在次日早晨八时前还不撤离,将对他们开火。
这道敕令使叛军分化为两派:一派要服从天皇;另一派坚持认为不是天皇本人的旨意,而是天皇受到统制派的压力发出的。
这一天,迫水又遇到一些使他失望的事。后藤代首相依旧反对冈田谒见天皇,不管怎样,警方拒绝护卫首相进宫—据称是“责任过于重大”。迫水生怕冈田切腹,就不理会后藤和警方,自行把冈田带到宫内省。
傍晚七点差几分,冈田被护送到天皇办公处。在走廊上,宫内省的官员都被面孔严酷的冈田吓得目瞪口呆,他们以为是见鬼了。有几个人竟拔腿就跑,其余则吓得低头弯腰。
冈田见到皇上立即谦卑地为这场叛变请罪,好像是自己的过错,并提出辞职。天皇回答说“你活一天就继续履行一天你的职责”。天皇还说,他非常高兴。
冈田诚惶诚恐,不敢启口,禁不住老泪纵横,好容易才说:“今后臣将兢兢业业。”这回天皇一言未发。
当晚,冈田就在宫内省下榻,迫水则回到首相私邸,那儿仍然挤满了吊唁的人。一群怒容满面的海军将领围住了他。其中一人喊道:“你作为一名武士,你怎敢献出城堡?即使首相死了,你也应留下来保护他的遗体,誓死保卫官邸。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跑到宫内省去?谁知道你去干什么!”
他们对迫水这样处理丧礼大为不满,并且说要在第二天把尸体运到海军军官俱乐部去,举行应有的仪式。迫水请求他们耐心点,但另一位海军将领不等他说完就喊道:“你父亲是出色的军人。你的婚事还是我张罗的。因为你是他的儿子,我想你也是个可靠的人。但是,这件事证明你是个不肖之徒,一个软弱无能的家伙,连丧事都安排不好!冈田在天有灵,必然会因为把女儿给了你这样一个家伙而伤心痛哭。你父亲也会痛心疾首。振作起来吧!”
尽管天皇发布了敕令,叛军几乎都拒绝撤离。从外围城市增调东京的陆军越来越多,同时,联合舰队也开进了东京湾,陆战队也在海军省外和其他海军设施周围布防。少壮官兵们巴不得立刻行动,为三名被陆军杀害或受伤的海军老前辈将领—斋藤、铃木、冈田—报仇雪恨。一位年轻军官所在的军舰上的炮口已对准国会大厦,他出于一时的“冲动”,几乎想把那座大厦轰掉,但克制住了自己。2月29日(那年是闰年)上午六时,陆军宣布:“本军将断然镇压帝都町一带制造骚乱的叛军。”这是第一次使用“叛军”一词。那天天空乌云密布,可能还要下雪。要不是街上的军人,东京简直是一座死城。学校停课,电车火车停驶。电话不通,也无法打电报。东京已与外界隔绝。陆军集结兵力准备进攻,老百姓交通中断。但是,尽管有些坦克开进阵地准备进攻,另一部分坦克向叛军的路障逼近,坦克两侧还是挂着标语,号召叛军“谨从敕令”,立即撤走。满载丨炸丨弹的轰炸机在上空盘旋,还有些飞机撒传单,题为《告下士官兵》:
1.速回原部队,为时未晚。
2.抗拒者为叛匪,将予枪杀。
3.汝等父母兄弟皆因各位成为国贼而哭泣。
航空大楼上空升起一个气球,下边挂着一幅大字标语:“敕令已颁。勿抗军旗。”各要害地点都架起了高音喇叭,日本广播电台著名播音员和田信贤以哽咽的语调广播一份致叛军士兵呼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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