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掀开刘健头上的毯子,刘健还在睡着。
赵娘小声说“睡着了。看这小样,真招人稀罕。”
母亲微笑着看看刘健,轻声说:“大嫂,孩子们在你家待一会儿,我把炕烧热就来接回去,麻烦你了啊!”
“麻烦啥?他刘婶总是这么客气,平时我们也没少求你。”
赵娘把母亲送到门外就进来把我抱到炕上,还帮我脱了棉鞋。“小敏,往里坐,炕头热乎。”
赵娘家的炕上铺的是炕席,我家铺的是纤维板刷了一层清油,淡绿色的炕面是我认知的熟悉,马娘家的席子让我感觉不太习惯,我尽量往刘健脚下的褥子上坐。
“小敏先看一会儿弟弟啊,你大伯还没下班,我去把菜炖锅里啊”。赵娘一阵风似的去了厨房。
她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偏瘦女人,穿蓝士林布对襟立领外罩,里面套了棉袄,依然显得单薄瘦削。深蓝布裤子有些肥大,普通黑烫绒棉鞋。
她头发黄而稀少,耳边两侧向上别起的卡子附近露着头皮。双眼皮比别人多了一个间距,眼睛显得特别大,说话或笑时会露出整齐洁白的大板牙。她比我母亲大五六岁,但看上去却是半老徐娘,风霜依稀。
随着咣当一声外面门响,踢踢踏踏的杂乱脚步声,进了厨房,赵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哎呀,你们都小点儿声,你刘婶家孩子在这呢!”
屋里门被推开,赵娘的三个儿子进来了。我以前来过一次,她家孩子早认识。前面是她大儿子曹继辉,后面跟着老二赵二胖,老三赵三小。
日期:2020-01-13 11:49:11
“就你好说话,不看自己孩子,哄别人孩子,我们都没地方玩。”不等曹继辉说完,赵娘上去就拍他后背两下,“看你再瞎说,那么大了,不懂事。”
当时是深秋季节,曹继辉穿了一身草绿色半旧衣裤,里面可能套了线衣,还能听见赵娘拍他后背啪的一声。我感觉解气的同时也非常歉疚,心里说回家告诉爸妈。以后不来他们家了。
赵娘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小敏,别听你大哥胡咧咧,他那是逗你们玩呢,你回家千万别告诉你爸妈啊。赵娘对你们咋样,你还不知道。你是多聪明的孩子呀,别惹你爸妈生气,别告诉他们啊,你大哥真是和你们闹着玩的。听赵娘话,其实,你大哥心眼儿可好使了,他今天心不顺,一会儿我骂他啊。”
赵娘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目光恳切地看着我,生怕我听不进去。我绷着脸用力点点头,又看看曹继辉,他十分不服气地白了我一眼。
我回家一直没有告诉父母这件事,似乎在守着一个条约,心里也真怕父母生气。
现在看见曹继辉哥仨回来,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曹继辉的脸,他冷漠地看了我和刘健一眼,”啊,又来了,还睡着一个。”
“你好好和弟弟妹妹说话。”我看见赵娘一直盯着他,就怕他随便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曹继辉没有再说什么,他当我们不存在一样把身上的蓝棉袄脱下来甩在炕上,一股凉气散发过来。
赵娘过来一把抓起棉袄放在了地上的方凳上。“人家孩子睡觉呢,你轻点。”她瞪着大眼睛看了曹继辉一眼。
曹继辉身上是一件紫毛衣,他坐在炕梢拿起一本小人书,身子倚着墙看起来。二胖和三小都把外面的深色旧棉袄脱在凳子上,露出了土黄色的毛衣,他们微笑着往炕头这边看看我和刘健,算是打了招呼,目光里流露着好奇。
我感觉他们看我和刘健像看稀缺的小动物一样,眼睛里充满了善意。我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心里就盼我们父母快点来接我们。
在别人家,的确不自在。
后来,我和刘健很少来过赵娘家,曹继辉也长大了,他长成一个年轻的帅哥时,我也有十二三岁了。
偶尔在门口或胡同里遇见,他总是一本正经的主动和我打招呼:“嘉敏,上学呀,嘉敏,吃饭了吗。”
我对他以前的印象竟然淡薄了,他又在我心里留下了新的印象,礼貌友善,大度,是我重新对他的评价。
二胖和三小很少能遇见,不知道他们读书怎样,听隔壁马大娘说,他们十多岁时就开始混迹社会了,打架斗殴,欺负弱小等等不善之举似乎传闻不断。
但他们从来没有招惹过我们家的姐弟,也没有危害过我们家的安全,似乎有心法和鸿沟不能触碰。当邻居们小有聚集,窃窃私语议论他们,评论是非,义愤不屑时,我们和父母都缄口不言。
或是不信,或是不忍,亦或是他们没有妨碍到我们。
偶尔在大门外碰见过二胖,也是匆匆点头而过,他的脸刚硬,目光冷淡,心不在焉,表情淡漠。就像偶遇的陌生人一样,脸上还带着和他十几岁年龄不协调的漠然,不羁。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生活轨迹使他和三小变成了和我们完全陌生的人。
日期:2020-01-14 20:21:33
那天晚上,我们大概在赵娘家待了不到一个小时,母亲就来把我和刘健接回了家。炕是烧热了,因为放烟,开了好长时间门,屋里有些冷清。
嘉文送我外婆家大半年了,父母上班,实在没有精力同时照顾我们姐弟三个,即便是都送长托托儿所,接送也很难顾及,那时母亲又怀了嘉琪。
父亲不在家,母亲带着我和刘健显得孤单无助,她一个人先把外面的大门,仓房都锁好,关上窗户外面的闸板后上锁。她做这些事时,我一直跟着她作伴,她也怕黑。
外面该关该锁的都做好就进屋锁了房门,母亲做了土豆疙瘩汤,又轻声叫醒了刘健,我们就开始坐在炕上围着红色木头小饭桌吃饭。
我早就饿了,看母亲忙里忙外,没好意思说,可一端起碗,就狼吞虎咽,小勺里的汤不等吹凉就吸溜着咽下去。汤有些烫还能忍受,汤里有一块土豆条非常烫,感觉烫的厉害已经咽下去了,烫得我哇的一声哭开了。
母亲惊慌地问我:“咋了,是烫着了吗?”
我哇哇地哭着,说咽了土豆条,烫心了。母亲急忙抱起我去厨房,我感觉嗓子到胃都烫的特别难受,土豆条到了胃里一点没有降温,还是滚烫的在里面。
我哭的撕心裂肺。母亲抱着我十分紧张,心疼的晃动着,“不哭,好孩子啊!”她腾出一只手,在碗橱上的一个黄色包装纸包里拿出一个香水梨,顾不上仔细洗,匆忙在水盆里涮几下。
”快点儿吃了就好了。”她焦急的催促着我。
我接过梨,飞快地咬了几口咽下去。食道和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很快缓解了许多。
”好点儿了吧?”母亲问我。
“嗯,好多了。”我答应一声,也不哭了,真的不怎么难受了。
母亲把我抱回屋里,又返回厨房洗了几个香水梨,拿进来放在桌子上,“小敏,你先吃一个梨,等一会儿,一点儿不难受了再吃饭吧。”
“我也先吃一个梨,再吃饭行吗妈妈?”刘健看着桌子上的香水梨,仰脸问母亲。
”不行,儿子。你先吃饭,吃完饭再吃梨。”
刘健听母亲这样说,没有说话,脸有点儿红,低头用小勺慢慢地搅动着碗里的疙瘩汤。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