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几个人均大惑不解,平时罗队只是性格有些急躁,说话嗓门较大而已,而今天分明是失态,确切的说是变态。好像这六连的人跟其他的复员兵不一样,这六连好像就不能出罪犯,这六连难道真的有什么神奇,让罗队如此的心急?
隋猛突然痛苦的像被抽了大筋,本来就低着的头耷啦的更厉害,像似要埋到裤裆里。他知道对方一定对部队的事了如指掌,通过通信代号就知道番号的人,一定跟部队有着深厚的渊源,很有可能就是自己部队的前辈,说不定就与自己出自同一个连。
如果不是因为杀了人,如果在其他场合,隋猛回答的声音一定会比罗队那地雷甚至霹雳的动静还大还震撼。现在不成,他不想说出自己的出处,他有难言之忍。
“告诉我,你是不是六连的复员兵?”罗队的声音不像询问更像刑训,连他的几个部下也觉得不对劲,以前队长不这样,咱们公丨安丨干警也不带这样的。
屋里温度不高,甚至有些冷,可隋猛却淌了汗。豆大的汗珠从他的头上,大个蚂蚁爬行一般的慢慢滑落,几秒钟的时间浑身就像水洗了一样,湿透了。
“嗯,是……”隋猛轻轻点了下头,嘴里痛苦的喃喃着,声音比蚊子还小,好像不是回答问题,倒像祥林嫂那种老娘们似的自言自语。似乎承认了自己是六连了的人,相当于泄露了天机,要遭到天大的不测一般。
看守所距离西效区公丨安丨分局并不远,能有个十公里路。隋猛得到了隆重的“礼遇”,很排场很风光。罗队亲自架车相送,一左一右分别坐着两个彪悍异常的刑警,把隋猛汉堡包似的夹在中间。前边副驾驶位置上的女警员,每隔半分钟左右就回头看一眼,眼神中透着好奇和警惕,像是遇上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动物。罗队也通过车内观后镜,不时的注视着隋猛的举动。他们后面五十米的距离上,还紧跟着一辆坐满警员的切诺基,车里几个人表情严肃、如临大敌,看那意思,不像是押解一个已经投案自首的过失杀人犯,倒像是美国人抓住了本.拉登。
隋猛的运气实在不好,分局看守所没有专门的单间,他也不是什么“重刑犯”,用不着单独关押,只能屈尊跟一群地痞混混们群居。
隋猛只顾着低头走路,对周围的环境并不观察。他觉得没有必要,反正连伤三命,自己肯定活不了,管那些乱马七糟的事没用。
女警员跟看守所值班人员办完了交接手续。罗队又特意叮嘱一番,意思不言自明,这个案犯非同小可,千万别让他跑喽,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也不能让他遭什么罪,也算是对隋猛来点特殊照顾。
“罗队,您转业前在那个六连待过?”几个人出了看守所,漂亮的女警员才松口气,柔媚的问上一句,眼神中除去了警觉但好奇仍在。
“唉,六连,六连……一把破铁锹五秒钟不到,就要了三个棒老爷们儿的命……”罗队说的结结巴巴,还有点所问非所答,弄得谁也不明白。他也不想让人明白,摇了摇头径直奔车而去,钻进驾驶室发动,再也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
隋猛在走进看守房之前稍稍琢磨了一下,早听说“号”里边的规矩,据说从唐朝就传下来了,当年秦琼充军之时就差点挨上一百“杀威棒”,后来宋朝水泊梁山那几位爷发配之时都有过此等经历。当然那都是官府行为,随着社会的不断进步,很多规矩也与时俱进,过去衙役们才干的“脏活累活”现在改为“号”里犯人自行解决,杀威棒也改成了拳脚,也有美其名曰“躲猫猫”之类的,威力少了很多,但形式还得走,不管是棒打还是拳脚相加,反正这顿胖揍肯定躲不过去。
如果不是罗队问出了自己的身份,隋猛真想硬挺着扛过这一顿“现代版杀威棒”。他还不想因为自己的脾气,坏了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反正也是死罪,这点小意思算不得什么。现在不成,有人提醒了,他是六连出来的人,他不能让那帮小混混的破烂把式,沾污了集体的荣誉,没听说哪个六连出来的弟兄,被一帮下三烂的地赖子欺负的。
看守刚离开,“号”里大通铺上盘着的、坐着的、躺着的、趴着的,几个穿着号服,贼眉鼠眼,一看就不像好人的囚犯,马上围了上来。隋猛心里暗笑了一下,“妈的,跟预料的一样。”
“兄弟吃哪路的?”
看着隋猛迷惑不解的表情,抢先上来的“大红鼻头”也就是鼻子像大个草莓一样的酒糟鼻子又发话了,算是把刚才那句再翻译一遍,显出自己对这一行相当的专业,“说你呢,你他妈犯的什么事进来的?”
“杀人”
隋猛冷冷的回了一句,压根没把“草莓”放在眼里。他知道大通铺最里面,搂着被坐着的“刀疤脸”才算是真正厉害的角色,也就是所说的“号长”。
“杀人?进来的都说自己杀人,吓唬哥几个呢?哈哈哈……”
“草莓”一阵大笑,带动着屋里几个囚犯都跟着哈哈笑起来,接着就是撸胳膊挽袖子虚张声势。
隋猛直接奔大通铺靠近门口的一个空位而去,这规矩他也听说过,一般新来的都应该在那个地方暂时栖身。
“你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程序走完了吗?你他妈就想躺着?”不等“草莓”说话,身后的几个家伙一齐围了上来,其中一个胖子还骂骂咧咧的抓住了隋猛的衣领。
“胖子,不知者不怪,先给他讲讲道上规矩……”通铺里面坐着的“刀疤脸”终于发话了,声音不大,略微有些沙哑,半搂半盖在身子上面那床破军被油子麻花的露着棉花,半个身子绻缩在里面跟老病秧子似的。“刀疤脸”似乎对这床破被很有感情,有点像女人做月子,估计捂在被子里能有几个小时了,阴森森懒洋洋半死不活的样子,跟刚吸完大烟一般。
看得出来,胖子、草莓等人对号长的话言听计从,马上收手。草莓还不无炫耀的给孙猛表演了一下标准的鞠九十度躬动作,据说这是十几个程序当中,最简单最初级也是最实用的一个,古代称“寒鸦伏水”,新社会叫“低头认罪”,还有个形象的称谓叫“坐飞机”。当然,此“坐飞机”比文丨革丨当中,给牛鬼蛇神们用的那套批斗专用动作难度系数小得多,自己一个人就能独立完成。
草莓示范之后,马上要求隋猛现场复制,被无声拒绝后,这小子和胖子都急了,很不耐烦的再次冲上来,伸手要抓隋猛的头发,准备强行开练。
隋猛不想跟他们废话,从杀人到投案到被审讯,马不停蹄的忙乎了一天,现在只想好好的躺在铺上好好休息一下,肚子也像大个蛤蟆叫唤似的咕咕噜噜个不停。他实在没心思搭理几个没事找茬的小“沙啦蜜”,知道这帮小子让他低头认罪鞠九十度躬的目的,就是想趁机暴打自己一顿,来个下马威。
“去你妈的”,这四个字发自隋猛的心里,一直溜哒到嘴边,硬是憋住没蹦出来。控制得还算到位,不愧是部队出来的文明人,可一支四十五码的大脚,却控制不住直接飞了出去,就是常说的“飞脚”。冲在前面的胖子,当时就被踢中蹲在地上,捂着下巴,知道很疼可喊不出声。飞脚没有落地,顺势改为很普通的侧踹,马上草莓的大红鼻头变成酱紫色,人也被蹬出去三四米,四脚八叉的倒在大通铺里面刀疤脸旁边,跟胖子一样,草莓也是捂着淌血的鼻子叫唤不出来,连呻吟都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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