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流氓罪判了我十四年刑期,直到许多年以后我还一直认为是什么人给我开的一个玩笑。但当时我可被这突如其来的判决给打懵了,直到随后出现了好多批次大规模的枪决和更多更离奇的判决,才让我多少有些明白这不是玩笑,而是真真正正残酷的现实。这是一场自上而下发动的席卷全国的运动。它有别于我们这代人不能切身体会的政治运动,而是针对刑事犯罪开展的一场规模空前的镇压运动。当时的原则是可抓可不抓的------抓!可判可不判的------判!可杀可不杀的-----杀!必须完成的抓人捕人的任务分解落实到了局、分局、派出所的每一个人公丨安丨干警身上,对抓人、捕人有人数的要求。公、检、法、司四大部门联合在看守所召开了针对在押人员的坦白、检举、揭发大会。大会上四大部门的领导明白无误地告诉在押人犯:谁上诉加谁的刑!为了体现这一决定的分量,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当场就对上诉的人犯宣读了加重了刑期的重新判决。这一举动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看守所里的已经判决了的马上就安生了,没有人再嚷嚷着上诉了。法律为运动缩短了的上诉期一到,人们立刻乖乖地被押送到监狱服刑。腾出的房间立刻被新来的人塞满。我从被抓到送到现在的这座监狱只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
导致我以流氓罪被判十四年的我的仇人、对头和英却逃过了“演打”。他在堵我家门时被我抡了一镐把子后没几天就被劳教所的人抓回去了。但他却因祸得福,躲过了大逮捕。因为逃跑延教了三个月。这回他倒狡猾狡猾地,没有再逃跑。可就在他刚要解教时,牵涉到他的另一桩伤害案犯了,他前脚出劳教所后脚直接给送进进看守所。和我比起来他运气好多了,进去时,已经是运动末期了,对案件的判决也恢复理性了,结果判了他三年有期徒刑。
他在距离我们这个城市二百多公里的一所监狱服刑,没有多长时间就纠结起了一伙人,开始和当地服刑的一伙犯人打架,结果是挑头的他被关进了素有 “狱中之狱”之称的小号。在小号里,戴在身上的戒具镣不断地摩擦擦伤了他的小腿,伤后又感染了。伤口溃烂化脓,这种情况下内管队的队长叫两个犯人跟着他去监狱医院看看伤口,这一去的途中发生了一件事,给他换来了两年的加刑。那天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通向监狱医院的路上走着来来往往的队长和犯人,人们借助屋檐躲避着天空掉下的雨水。和英戴着脚镣蹒跚地走着,脚镣被他用布条拴住后一头绑在要带上,这样一可以不用拖在泥水里,二来可以减轻镣子摩擦带给他痛苦。他在铐住他腿的镣圈上缠了不少布条,即便这样,每迈一步也让他痛楚难耐。恰在这时,在窄窄的过道里,和大队的教导员走了个碰头。他前面的犯人碰到队长,纷纷闪避。因为按照狱规,当碰到管理人员时,犯人要在三步以外主动给队长让路。教导员停下脚步,一脸森然地看向对面的和英。
和英被自己的脚伤弄得可能心情坏到了极点,看到教导员这种神情,几乎就是让他对自己的罪犯身份再来一次认定。和英血往上涌,要不是手上的铐子和脚上的脚镣,他一定会扑上去。他冲着对面的教导员大骂:“我操你m!你不就是一条狗吗,在这儿人五人六的,到他m另外一个地方我打死你!”
要是在运动中,可以万分肯定他就从这个世界消失连。结果是他被加刑两年,加刑后就转狱了,转到了本市附近的那座监狱,就是我服刑的的那座监狱。这和他就要在监狱里再度碰面了。
这些事是监狱里的队长告诉我的。我的仇人吗,什么事我都得打听清楚喽。对吗?
事后我见到过李恕权无数次,每次都互相开着玩笑,他笑意盈盈的眼睛里有着不易觉察的探寻的光,他要确认我是否知道他曾经暗中给我使过“拌子”,我相信我掩饰的很好,他眼中的探究的光渐渐地散去了。
从这以后,我让老蒙古和于立国两人不错眼珠地盯着李恕权。把他从库房里拿什么东西,拿了多少,拿给什麽人,或是什么人来拿的,什么时间都给我记下来。我要大大的功夫耐耐的心地来积累李恕权偷摸倒换的资料,我不怕等,监狱里有的是时间。等到积攒的数字庞大到让谁看了都不能忽视的时候,再拿出来,那时候,让和李恕权关系再铁的队长们也无法替他讲话。
光阴荏苒,一年以后,大队和中队的干部开始调整。很多和李恕权关系很好的队长下的下,调动的调动,他在狱里的影响力大大地减弱了。而我在积委会里也逐渐站稳了脚跟,队长们也比较倚重我了。而李恕权偷摸倒换的资料也积攒了厚厚的一本,时机成熟了。我生怕在中队举报会被树大根深的李恕权利用和中队长们的关系把事情摆平,那样一来我们再纠缠下去岂不是和本队的队长们结怨,那才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徒然地惹火烧身,达不到整治李恕权的目的还把我们三个搭进去。于是我让老蒙古和于立国两人拿上我们用一年的时间积累的材料到大队去告。
老蒙古别看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还真有点“光棍”的样子,义无反顾地赤膊上阵。于立国打从看守所就和我在一起,对我是言听计从。李恕权倒了霉,我们都能出一口恶气,何况是李恕权下去,即便我当不上主任,但以我现在在队里的地位,他两人以后在队里肯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材料递到大队后,大队长和教导员立刻派专人一件件的核实举报的内容。当然了,我们三人还没有傻到在材料里放上涉及到队长们的内容,单单使和犯人们倒换东西就足以让他身败名裂。结果和我们预料的一样:李恕权的积委会主任职务被撤,已经报上去的减去余刑的报告撤了回来。他还得在监狱里踏踏实实地服完他的刑期。他完蛋了!
自觉没脸在这个队呆下去的李恕权调到了老弱病残队当了一名坐班。我想他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怎么就栽在了一个他眼里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身上。是这个藏污纳垢的所在教会了我用狡诈来对付阴险,用不择手段来打击你的敌人,不给他再次翻身的机会。在这里我完成了一次蜕变,是监狱帮助我完成了,从两年前那个青涩的不良青年向一个既阴险狡诈又凶恶残忍的“老油条”的转变。
我当上了中队犯人的积委会副主任,但整个中队的犯人都听我的,那个正主任说话不好使。我想的是在我前面安排个人,如果有什么事,还可以替我“扛雷”。要是有好事,对不起,他得靠边站。不管哪里都是要靠实力说话的。我安排老蒙古去管库,但动用库里的东西得通过我。我得吸取李恕权的教训。于立国也进了积委会,成了我的左右手。队长们现在对我的意见当然是很重视了。
外面世界的变化通过各种渠道渗透到监狱里来,搅动着大墙内人们的心。有人靠批发服装发了财,某人来往于广东靠走私香烟如何发达了等等,里面刑期短的人纷纷开始规划起自己出狱后的发财事业。就是监狱也受到外面搞活经济的影响,以前监狱里没有断过活,现在有的中队一年有半年犯人们没有活干。犯人们乐得逍遥快活,管理人员们成天着急上火,忙着跑业务,求爷爷告奶奶地想揽点外加工活。创收成了监狱工作的重中之重,连接见队在接见室那也专门辟出房间,又从犯人们中间找出有炒菜手艺的厨师,面对家属接见的餐厅就算是开张了。只要犯人和家属同意,可以花钱叫几个菜(绝对不供应酒),边吃边聊。
几个月前,监狱分来了一批新犯人。新犯人中有一个过去在本市的著名大酒店做过厨师的,那手艺,绝不是一般厨师能比得上的了。他马上就被接见队给要走了,派他在餐厅里做厨师。你还别说,自打他来到餐厅,一般情况下,就连监狱里的干部们都不到外面吃去了,改在接见室餐厅吃喝,由这个星级酒店的前任厨师拿出真工夫来让大家一快朵颐。
此人入狱前,在做厨师的同时还兼作溜门撬锁入宅行窃的勾当。他有一手开锁的绝艺,一根铁丝,让他开遍市面上的所有门锁。凭着这手绝活,本市、北京、天津、山东等地他天南海北地偷,屡屡得手。在一处专门租来的两室一厅单元房里,满满当当地装满了还没有销赃出去赃物。结果他在北京作案时失手了,被主人发现通知派出所给堵在了屋里。在派出所问案时,他瞅了个空子,捅开了铐着他的铐子,溜之大吉。但他在北京的临时落脚地却留下了线索,北京警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工作单位是去不了了,他算是负案在逃的人了,索性让入宅由副业升成主业,继续盗窃生涯。又一个不小心,在本市的一次失手给抓到番明路派出所。他用假名字假身份应付着,准备找机会跑,结果机会还真让他逮到了,铐子被他不费吹灰之力地捅开了,人也溜出派出所,撒开了丫子跑。派出所随后就发现跑了人,在后面玩命地追。最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他被抓了回去。一核对协查通报,派出所的人乐了。派出所人说你不是不能跑吗,找来了一个排子车,把他弄成一个大字两手两脚四个铐子分别铐在两个车把和两个车脚上,吃饭也找人喂他,拉屎撒尿三四个人跟着。完后接着“大”。他跟我讲,那段时间他遭大罪了,还捋起袖子让我看他被铐子勒出的印痕,虽然隔了好几个月,伤痕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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