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心下一惊,面上却不显,故作镇定的回道:“回禀将军,此鞭乃是逐海所赠。”
卫雍望着眼前这个少年,他的头低低的垂下,竟是露出一段脖颈来。那颈子纤细雪白,混不像军中的人,倒像是娇养在内宅的闺秀。
卫雍心下一动,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可知那鞭的来历。”
“属下知晓。”秦媛仍旧垂着头,声音也压的更低,“逐海已将此鞭的来历全部告知了属下。”
“既是如此,你还敢用?”卫雍声音低沉,让人听不出情绪。
“属下自是敢用。”秦媛虽是垂着头,却字字铿锵的回道:“此鞭虽是将军手作,可是不管是谁所做,兵器的存在便是为了上阵杀敌。若是因为此为将军所制,属下便无权使用,岂不是违了将军制它的本意。”
“且属下为将军的兵,使用将军的兵器本就是应当,又有何不敢。”
卫雍听了他的话,薄唇轻轻的扬了扬,笑道:“你且抬起头来。”
秦媛闻言,心中略感不安,却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应对的方法,只得缓缓抬起头来。
卫雍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面前的少年眉眼清秀,皮肤白皙,樱唇红润,哪里有半分军中之人的模样。
卫雍眼神缓缓下移,但见少年穿着军中统一发放的粗布短褐,外面罩着一件粗布的棉袄,显得他整个人更加纤细。卫雍的眼神最终定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秦媛自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顿觉背后冷汗涔涔。她自来到止戈身边,就一直惴惴不安,止戈一向心思缜密,自己的身份是迟早会被他发现的。只是,现在,着实太早了。
卫雍淡淡的收回眼神,却不发一语,只望着眼前这少年,或者,应该说是少女。
秦媛下意识的伸手攥紧衣襟,心一横,便单膝跪了下去。
卫雍见到她的动作,微微挑眉,果然是个心思通透的人。语气中却带着些冷意的问道:“秦小旗这是作甚?”
秦媛闻言心下一冷,他如此称呼自己是何用意,面上却仍不动声色的说道:“将军恕罪。”
“哦?秦小旗何罪之有?”
秦媛闻言心中不由升起一团怒火,她从不知晓止戈原还有如此装腔作势的一面。只是现下形势不由人,秦媛也只好按耐住性子,低声道:“属下有事欺瞒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原来秦小旗也知道自己如此行为乃是有罪。”卫雍冷笑一声,也不再绕弯子,直言道:“以女子之身潜入军中,你究竟有何目的?”
“将军息怒,还请听属下一言。”秦媛心道果然被他识破了,反而放松了下来,缓缓说道:“小女乃秦百生长女,秦媛。”
“除夕之战,家父战死,军中令家中次丁补袭军职。无奈长兄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已有数载,又怎能至军中。家母自得了消息便夜夜垂泪,为人子女者,本就该为父母分忧,所以小女只能出此下策,替兄长补替军职。”
卫雍仔细审视着面前的少女,那女子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便不再言语,只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眼眸虽然低垂,可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倔强。
卫雍有些恍然,他仿佛透过这个少女看到了他的瑾儿。若是瑾儿还在,必会说,人,生而不易,姑且饶过吧。
思及此,卫雍不由得轻笑出声。姑且饶过,她饶过了这么多人,苍天可曾饶过她?跪在地上的秦媛听见他的笑声,略带诧异的抬起眼眸,却见眼前的人依旧面容冷硬,仿佛那笑声是她的幻听一般。
“可还有他人知晓此事?”卫雍见她抬头,敛了笑意,冷声问道。
“只江桐一人知晓。”秦媛望他一眼,再次垂下眼睑。
“嗯,如此便好。”卫雍意味不明的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转身进了营帐。
秦媛见卫雍进了营帐,才缓缓站起身来,冬夜的冷风吹过,方觉自己背心的衣裳竟是被冷汗浸透了。
秦媛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但是,今日的时机着实不对,这才将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今日傍晚,有一伤重之人骑快马进了城。秦媛由此便知晓,出城擒敌的那万余将士,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如此一来,定国公被陷入两难的困境,止戈的情绪自然也不会很好。在这样的前提下,被止戈发现自己身为女子,应是不会被如此轻易放过才是。
究竟是什么让止戈今日如此心软?秦媛有些想不明白,她立在营帐外,望着天边那弯弦月,一时间竟是走了神。
几日过去,定国公仍旧没有任何反应,军中便悄悄的蔓延起一些琐碎的声音。
“你听说了吗,孟老将军带着一万兵马去追击金兵,结果就回来了一个小兵。”
“自是听说了,我还以为大将军要挥军北上,讨伐金贼,为孟老将军报仇呢。”
“报什么仇,那孟老将军本就是抗了大将军之令,私自带兵出城的,得此结果,也只能赖他自己了。”
“话不能这么说,那一万将士可是无辜的,只因为将领之间的矛盾,就这么白白送了性命不成?”
“那又能如何,没听过那句话么,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没能跟个好将领,自然就只能做那垫脚的枯骨了。”
秦媛与江桐自营中巡过,便听到不少将士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见他们走来,便又佯装无事一般的分散开来。
江桐见状咬牙低声道:“这群人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议论将领,就不怕将军处罚么,简直是胆大包天了。”
秦媛闻言淡淡的瞥了那群人一眼,说道:“有句话叫做法不责众,若是要处罚,岂不是全营的人都要罚了?眼下正当战时,正是需要兵士的时期,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的胆大妄为。”
“可也不能就此放任啊。”江桐语气有些急迫,“大将军也不曾出面说明,如此下去,岂不人心惶惶,军心溃散。”
“不会的,”秦媛笑道,“大将军自有成算。”
果然不出秦媛所料,当夜,大将军便召了几位属将共同商议。
亥初一刻,卫雍自卫司骑马而出,径直回了军营,不多时,军营之中便躁动了起来。
秦媛奉命前往卫雍的营帐,她得到卫雍的准许后,掀帘而入,却见室内仅有卫雍一人,不禁一怔。
卫雍见她前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挥了挥手示意她过去。
秦媛走到近前,躬身抱拳道:“将军,您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卫雍闻言并未抬头,而是指了指摆在面前的舆图,说道:“此处距离义州三十里,具斥候回禀,此处为一片荒林。孟老将军等人就是在此处遇伏,进而全军覆没。”
秦媛想那舆图望去,略微思索了一阵,问道:“那金兵的大营距此地有多远?”
卫雍听了她的问话,抬眸望了秦媛一眼,方才笑道:“你果然懂得些排兵布阵之法。”
秦媛此刻却是十分坦然,迎上卫雍的眼神,平静的说道:“自是懂得,否则又怎能入得将军之眼。”
卫雍哼笑一声,声音低沉:“自作聪明的人往往会反被聪明误。”
“属下究竟是不是自作聪明,相信将军自有定论。”秦媛仍旧目光清澈,坦然的直视着卫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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