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看我老了，干活儿还攒劲着哩。蹲屋里憋闷得慌，倒不如我给你们帮帮工。”
　　“大嫂子，那你坐这儿。咱说说话，也是帮工咧。”
　　老伯知道她想趁个热闹，就变个法子让她坐下来聊聊天。
　　“哎，他郑家伯，我听说这大后生的婆姨问下了。二后生的呢？”
　　“嘿，别提了，连个门儿还都没哩！”
　　“这话今儿我可就问到点子上咧，咱正好提一提。”
　　王孙氏神秘兮兮地把郑老伯一个人叫到眼跟前，压低声音郑重其事地说：
　　“看来咱这二后生的姻缘啊，到咧！我娘家侄娃子今年十四了，女娃子人长得忒攒劲！个头高，眉眼俊，谁见谁爱！趴锅灶，做针线，都没得说！最要紧的，这娃子孝顺爷娘，到公婆家里自然孝顺公婆喽！”
　　王孙氏一番话，说得郑老伯心头热乎乎。他赶忙问：
　　“老嫂子，女娃这么攒劲，有婆家了么？”
　　“没咧，问的人倒不少。她爷娘都瞧不上眼。”

　　郑老伯有些灰心，不再言语。
　　“不过，他郑家伯要是看上这娃，做咱二后生的婆姨，倒十分的般配哩！这事儿包在老嫂子我头上，准成！”
　　郑老伯一时乐得合不拢嘴，捋着胡子道：
　　“那这事儿，可就拜托老嫂子咧！”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为咱娃好嘛，明儿个我就去问。”
　　说着，王孙氏佝偻着身子回去了。江涛甚是纳闷，老伯说了啥，她这么心甘情愿就回去了呢？
　　“小西子，你到底喜欢不喜欢二哥哩？”
　　窑洞里只有姐妹二人，允儿问起小西子。
　　小西子红了脸，一声不吭，勾下头拨弄手里的东西。
　　虽然不说话，但允儿早已看透了她那点儿小心思，她心里装着二哥。
　　小西子就住在隔壁的窑洞，平日里很少笑，只有二哥来时，才会听到她咯咯地笑。小西子笑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允儿在隔壁窑洞里听着听着也会不由地露出笑脸。

　　以前二哥很少来盐坊这边，可自打小西子来了，他过来的次数渐渐多起来了。昨儿个放羊回来，看完新房子，他就偷偷钻进小东子的窑洞，半夜三更才回去。
　　郑老伯一边在心急如焚地等待王孙氏的好消息，一边已迫不及待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老伴。
　　太阳刚落山，郑家老二的羊群就咩咩回圈了。老二和两头黄牛走在羊群后面。公牛背上驮着两捆给怀犊子的母牛吃的冰草，另外一头母牛背上驮的是两捆柴火。
　　“阿爷，我回来了。大哥的房子今儿个建得咋样咧，我过去瞧瞧！”
　　郑老伯没说话，朝着老二的背影瞅了瞅。
　　大娘用粗瓷大碗盛满汤饼，郑老伯、老大吃得噗噗腾腾，老二却迟迟不来。
　　“老大，你去盐坊那边把老二给我喊过来，我有话要说！”
　　老伯气哄哄地放下了碗箸，大娘瞪了老头子一眼。

　　“阿爷，叫我有事么？”
　　“你还知道阿爷，饭都顾不上吃，就去看那个小狐狸精咧！”
　　“啥？阿爷，你说谁是狐狸精？”
　　“假装不晓得！我看魂儿都快被勾去咧！”
　　“阿爷，咱可不能这么冤枉人哩！”
　　“今儿个咱当着你娘，还有你大哥的面把话说清楚，你甭再想和那个不知来历的小西子在一块鬼混！你王大娘给你问着个婆姨，听说人家女娃攒劲着呢！咱明媒正娶，好好过日子！”
　　“啥？你们问媳妇咋不跟我言喘一声哩？”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言喘啥哩？”
　　“那也得问问我瞧得上瞧不上嘛？”
　　“你？你鬼迷心窍，能瞧得上谁家女娃？这女娃，我和你娘瞧得上！”
　　“你们瞧得上，那你们娶来得咧！”
　　郑老伯听了这话，火冒三丈，提起一根棍子就朝老二劈过去。幸亏老二早就做好了跑的准备，一勾头，棍子就飞出了大门。
　　“老头子，爷俩不好好说，咋就动起手咧！”
　　大娘急忙去拽住郑老伯，老二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伯气得脸色铁青，提了个牛鞭，直冲西山盐坊那边去了。大娘怕他气头上惹出个事，有个三长两短，赶忙示意老大去追。

　　“老二，你给爷滚出来！”
　　老伯用鞭杆狠狠敲着小西子的窑门，狂吼道。
　　“二哥他回去了，没在这窑里啊。”
　　这动静，吓得小西子直哆嗦，不敢去开门。

　　“把门打开，我知道他在里头！你个狐狸精小讨饭的，咋就把老二的魂儿给勾去了咧！”
　　郑老伯一脚踹开了窑门，只见小西子抱着头蜷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
　　没找到老二，再看看小西子的样子，郑老伯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嘿！”
　　他扔掉了鞭子。
　　听见动静，江涛和允儿赶过来，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小东子见姐姐蜷在墙角，一头扑过去，连声喊：

　　“姐姐，姐姐！”
　　他“哇”得一声，允儿心头猛地一颤。
　　太阳一竿子高了，圈里的牛羊还没人去放。畜生们饿得叫成一片，刨得木门咣当响。
　　郑老伯怒气冲冲冲进老二的茅草屋。一把掀过破得掉絮的被子，却发现老二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老二，娃，你这是咋咧？”
　　恐惧代替了愤怒，郑老伯傻了眼，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老二病得不轻呐！唉，真是邪门，这娃昨儿晚上还好好的哩！”
　　郑老伯赶紧去西山下唤老大和女婿。老头子脚下磕磕绊绊，心里一急，在路上又摔了一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却说这边，郑老伯爆了粗口，小西子同小东子哭作一团，恓惶得允儿也泪水涟涟。她是个有心眼的人，生怕小西子想不开，昨儿陪了她一宿。
　　早上起来，俩娃眼睛都哭成了泡泡。允儿像个娘亲，一会儿抚摸，一会儿安慰。这会子他俩终于肯说话了。

　　“姐姐，老伯嫌弃咱，咱还是讨饭去吧！”
　　“弟弟你傻呀，要不是遇到了二哥这个活菩萨，我们早都被狼叼走了！老伯是二哥的阿爷，亲生的阿爷，我还能怨恨他吗？”
　　小西子的话让允儿十分感慨。允儿自叹不如，她想，小西子这么通情达礼，做了二哥的婆姨自己喊她嫂子也值得。
　　可她转念一想，她能成为二哥的婆姨吗？她喜欢二哥是不是仅仅因为想要报答二哥的救命之恩呢？要是这样，感恩代替不了真爱呀！

　　“姐姐死也要死在二哥身边，给二哥做牛做马也心甘情愿！”
　　弟弟小东子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着姐姐说:
　　“姐姐，我也要给二哥做牛做马！”
　　姐弟二人的对话逗乐了允儿：
　　“我的好妹妹，你就别胡说啦，什么做牛做马的。二哥心里头呀，有你！”
　　“真的？姐姐咋晓得？”
　　小西子听了允儿姐姐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十分认真地解读着她的神情。小西子毛茸茸的大眼睛就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湖里倒映着霞光，满怀希冀。
　　允儿认真地说：
　　“姐姐咋就看不出来哩？你要知道，姐姐我可是过来人哦！”
　　就在这时，只见郑老伯一瘸一拐地跑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阵子才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