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对我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不在话下，于是我野鸡变凤凰，成了一名光荣的人民公务员。进入机关以后，我就一直殚思竭虑寻找合适的方式表达我对丁局长的感激之情。特别是随着转正定职时刻的临近，我感恩的心情越来越急迫。但囿于自身的条件，我一直感恩无门，无法感恩。在绞尽脑汁，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找到了我的师兄钱文学。

　　钱师兄毕业后去了省城最牛的晚报，在副刊部当编辑。我们那时都不理解他的选择，钱师兄稳打稳扎，毕业前入了党，又是个双优生，要进机关应该不成问题。但他对现实有清醒的认识。当我们还在为自己的研究生价值待价而沽，想入非非地憧憬大好前程的时候，他最先落实了工作。他以最快的速度与其他报纸副刊编辑交朋友，筑圈子，充分发挥自己的才思，以惊人的创作速度在各地报刊上进行集束式轰炸，批发式发表，很快就成了令人瞩目的文化人，捎带着买了房子，把乡下的老婆孩子倒腾进了城，率先奔了小康。

　　奔了小康的钱师兄眼圈微黑，显然昨晚又为文化事业熬了夜。我见到他时，他正在揉搓布满血丝的眼睛。师兄弟见面分外高兴，他兴奋地冲我胸口擂了一拳，热烈祝贺我加入人民公仆队伍。待我倾诉完无法感恩的苦恼后，他诡秘地一笑，说：老弟，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我大吃一惊。钱师兄一开口就炸出了我皮袍下面的小来，我顿时产生了在光天化日之下裸奔的窘迫感。看来他文章的走红也不仅仅是天时地利的因素，他那双洞察人类心灵的眼睛已经为他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的诡辩自然被他很轻易否定了。
　　他就像一个循循善诱的兄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在这个浮躁的时代，我们要有适应生存的大智慧。大智慧，你懂吗？比如你口口声声说要感谢丁局长，这就是智慧。感激有多种方式，比如说送钱，比如说送女人。局长缺钱吗，不缺。下属献女人，局长敢要吗，不敢，要了就不会是局长，除非你本身就是如花似玉的美少女，那还得讲究策略。即使局长贪财好色，大家都送就显得没有创意，平淡无奇。一篇平淡无奇的文章只能令人昏昏欲睡，起不到出奇制胜的效果。退一万步讲，即使这种千篇一律的感恩方式可行，钱、女人哪里来，总不能为了感恩去抢银行，做变性手术吧。别忘了，拍拍你我身上的灰尘，散落的可还是泥土的芳香啊。所以说，我们不能满足于智慧，而是要追求大智慧。打蛇要打七寸，绝不能无的放矢，不得要领，事倍功半。

　　我被钱师兄说得一愣一愣的，在师兄的智慧面前我无知而浅薄。趁着他续水点烟的空隙，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果然有一股泥土的气息。
　　我说，老大，你可得帮我！在校的时候，你就是我们的诸葛亮啊！
　　钱师兄表现出了思想家特有的谦逊，说：什么诸葛亮，都是兄弟们抬举，我不过是痴长了几岁。现实逼迫我们要与时俱进，我们不能逆势而为啊！
　　我说，老大，你就不要再玩深沉了。你就指点指点兄弟我眼下如何大智慧吧。
　　师兄在电脑上滴滴答答地敲出了八个粗黑大字：扬长避短，对症下药。
　　我一脸虔诚地等待他指点迷津，他却嘎然而止。我只好再次牺牲了一支中华烟，并忍痛承诺放血请客。但他那阵势就像一个得道高僧，面对俗世的诱惑巍然不动。一支中华烟只换来他的一个字：悟。


7.小姐的心思

　　周五下午，我正犹豫着是否把所悟之道告诉钱学文。好像是心有灵犀，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说：尊敬的孔大处长，能不能在百忙中抽出宝贵的时间，赏光与兄弟我共度周末啊！
　　我说：恐怕不行，忙得团团转，晚上还要开夜车，哪还有度周末的闲情雅致。
　　他说：忙什么呢？
　　我说：悟。
　　他一怔，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说：都是我的错。晚上多敬处长几杯，给处长赔罪。六点半，月半弯见。说完，他就挂了。
　　我只好问办公室的小杨月半弯在哪里，小杨一脸坏笑地告诉了我酒店的地址。我见他不怀好意的样子，心想其中定有玄机，心下顿生悔意，不该轻易暴露自己的行踪。
　　熬到下班后，我咬咬牙打了个出租车。司机听说去月半弯，很不友好地看了我一眼，便闷声开车了。

　　为什么说到月半弯就连司机也神情怪异，我心里纳闷，也就顾不上生气，虚心向司机请教月半弯的底细。
　　司机瓮声瓮气地说：老板，别逗了。不知道月半弯，你去那干嘛。
　　我说：我确实不知道，是一个朋友请客。
　　司机说：老板红光满面，走桃花运了。月半弯——城市恋爱森林，也有人说是二奶俱乐部，到了你就知道了。
　　听司机这么一说，我就感到浑身不自在，脸上火烧火燎的，仿佛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个该死的钱学文，搞什么名堂，两个大老爷们到二奶俱乐部凑什么热闹。一路上我都在揣摩钱学文的用意，车到月半弯，依然没有搞清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月半弯的光线以淡蓝为背景，稀疏地摇曳着缕缕粉红的光晕，就如萦绕耳际的钢琴声，柔和而缠绵，出入其间的主要是浪漫的情侣。要是没有穿着粉红旗袍，摇曳多姿的小姐引领，我一定会在曲径通幽的森林中迷了路。小姐把我引到208包间的时候，露出的香肩突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不用说，钱学文毒辣的目光灼痛了她。钱学文的目光龙飞凤舞地在她的身上游走，最后定格在小姐的胸前。小姐羞涩地一笑，但很快便进入了工作状态，向我们推荐月半弯的情调菜肴和酒水。

　　钱学文快速扫描精致的菜单，然后双手一摊说：真不好意思，没有食欲了。
　　小姐慌了，说：如果是因为我服务态度不好，请多批评，一定改正。
　　钱学文故弄玄虚地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耸了耸肩，说：服务态度当然没话说。
　　那是为什么？小姐问道。
　　钱学文说：小姐，都是因为你。
　　先生，你这样说，老板知道了要炒我鱿鱼的。
　　小姐看上去一脸迷惘，既然服务上没有问题，那么客人为什么就因为自己而没有了食欲了呢？看她的神情，估计和我一样一头雾水。
　　钱学文说：秀色可餐，我都吃饱了。不怪你，还能怪我兄弟。
　　小姐噗嗤一笑，满脸春色，娇艳欲滴，说：先生真逗。
　　谈笑间，小姐如愿落实了我们的菜肴和酒水，下单去了。
　　我说：别扯淡了。咱俩大老爷们干嘛到二奶俱乐部凑热闹。
　　这你就不懂了。他说，你知道念经坐禅的最佳地点在何处?

　　我说：深山古刹。
　　那么，坐禅的最佳境界呢？他问道。
　　我说：忘我。
　　他继续问道：忘我的最佳境界呢？
　　你说呢？我反问他。
　　这时候，菜肴酒水上齐了。他边倒酒边说：二奶俱乐部。

　　我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说：你想二奶想疯了。当心走火入魔。
　　他扒拉开我的手，端起酒杯，说：孔处长，干。
　　我也不甘示弱，说：钱总编，干。
　　……
　　伴随着唇枪舌战，我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酒这个东西真是神奇，它在不动声色间抹平了鸿沟，拉近了我们师兄弟之间的距离。酒过三巡，我和钱学文便把虚无缥缈的孔处长、钱总编扔到爪哇国去了。他一声兄弟，我一声老大，不知不觉中都动了真情。咀嚼读研时的酸甜苦辣，感叹人生无常。回忆从乡下杀入城市的坎坷，恍若就在昨天。而今，我们俩正在人生的轻轨上高速运转……

　　钱学文说：兄弟，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进了机关，就要好好地干一场，不为自己也要为下一代着想。对了，进机关的这些天感觉怎么样？
　　我说：还能怎么样，装孙子，熬呗。
　　他说：我的八字真经，你悟得怎么样了？
　　我说：我一没有关系，二没有金钱，除了老实苦干装孙子，剩下的就只有变性一条路了。
　　他并不急于评价。我再三追问，他笑而不答，反而关心起领我进包间的小姐，问我小姐刚才的感受。
　　我说：我要是小姐，能得到你钱学文的赏识，做梦都会笑醒的。
　　我自以为很巧妙地回答了钱学文的问题，同时也顺便挠了他的痒。没想到他很坚决地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错。正好相反，我要是小姐，得到如此赏识，我会呕吐的。你一定会问，她不是笑得欢吗。我要告诉你，如果小姐有更好的生存手段，她就不会笑了，她就会骂钱学文流氓了。她没有骂，就说明她只能笑，笑是她唯一的优势，她得靠这个优势混饭吃。但换成另一个满脸麻子的女人冲你笑，你就不会有视觉快感了。而月半弯则为她提供了笑的舞台。小姐就是再不高兴，她都得强装笑颜。为什么？因为她要实现她的目的，掏我们的钱，拿她的奖金。她能够最终实现目标，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那就是懂得如何挠客人的痒痒。

　　我说：老大，我真的对你高山仰止，佩服得五体投地。你不但文章写得好，还是个怜香惜玉的社会学家。
　　他说：你不要阴阳怪气的，不服气。其实，你我比小姐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说：学习小姐好榜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