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吴处长为组长的接待小组迅速组建完毕。组长首先发言，要求大家要高度重视接待工作。他说，丁局长日理万机，生活作风又比较严谨，平时很少出席处室的会议，更别说一起吃饭啦，机会难得啊。大家要统一思想，倍加珍惜，不折不扣地完成接待任务。同志们纷纷表了决心后，本着人尽其才的原则，明确了职责，分配了任务。具体情况是吴处长负总责，两位调研负责调整就餐标准，小杨负责酒水和香烟配置，我协助吴处长到酒店门口迎接丁局长。分工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小的争议，小杨表示自己对烟酒不是很内行，特别是香烟平时很少抽，对香烟的档次、品牌、口味不是很了解，建议由孔云一同志担任烟酒配置工作，但小杨的意见遭到了吴处长的否定。吴处长说：今天小孔是会议的主角，没有小孔就没有这个会议，也就没有这个机会，如果小孔不陪同迎接，道理上说不过去，丁局长问起来也不好交待。小杨，你的工作主动性值得肯定，但也要顾大局，识大体，有困难，要创造条件克服困难。小杨见无法更改工作任务，只好作罢。

　　就像很多工程一样，分工易，实施难。这个难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推诿扯皮，阳奉阴违。事实恰恰相反，就是大家的热情太高了，都想把接待工作做得完美无缺，所以有些事看起来容易，乃至操作起来却发现困难重重。其中最大的困难就是接待的标准问题。现有的酒席标准肯定是要调整的。但在向上还是向下调的问题上，大家的意见出现了分歧。本来我们处里的会议就餐标准是烟酒除外，菜每人200元左右。依吴处长的意思，机会难得，虽然处里经费有限，但就是再穷也要勒紧裤带把丁局长接待好，将每人200元标准提高到每人500元。张调研和小杨都表示每人500元比较适中，但周调研态度非常坚决地反对提高标准。这搞得吴处长非常生气，他甚至委曲求全地向周调研示好，非常含蓄地表示前几年与周调研竞争处长之位虽然最终自己胜出，但并不是私下小动作所致，确确实实是组织上的安排，他本人只是服从组织安排，请求周调研不要因为私人恩怨而影响了接待工作大局。周调研更加激动，她首先申明自己反对提高标准并不是个人恩怨，自己不是小鸡肚肠的人，吴处长本身的能力确实比自己强，对组织上的安排完全服从，事实证明这几年她是能够摆正位置，配合吴处长工作的。她反对提高标准主要是因为从接待工作大局出发。因为据她了解，丁局长是最反对铺张浪费了，这一点在省直机关是出了名的，如果我们冒然提高接待标准，弄不好就是花钱买难堪。相反，她认为可以考虑降低标准。听周调研这么一说，吴处长一拍大腿，说险些出了政治问题，只是想着如何接待好丁局长，却将丁局长在大会小会上反复强调的要勤俭节约艰苦奋斗的指示精神忘了。于是大家一致同意可以适当降低人均餐费标准，经过估算，最终确定人均餐费标准为150元。

　　就在两位调研吩咐服务员调整标准的时候，吴处长说：慢。我总觉得这个标准不太合适，心里也不踏实。细节决定成败，在接待细节上我们一定不能含糊。这样吧，我有个建议，大家看合适不合适。在接待标准上维持150元标准，这是第一方案。我们还要准备第二方案，就是刚才说的人均500元标准，两种标准都让饭店准备，万一第一种方案出了问题，就可以及时实施第二种方案。大家都点头赞同，认为吴处长考虑得真周到，这样就万无一失了。人均500元，处里5人，再加上局长和局长的司机至少7人，算下来就是3千5百元，我在心里一合计，着实吃了一惊。

　　看看时间，离丁局长电话通知已经二十多分钟了，吴处长就要我先下去等着，一定要盯紧来往车辆，火烧眉毛都不能眨眼，一有消息马上向他报告。我深感责任重大，马不停蹄急奔一楼，迅速占领有利地形密切注视来往的车辆。没过两分钟，吴处长也喘着粗气奔下了楼。我说：吴处长，你在包厢休息一会儿，这儿有我呢。吴处长说：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是在下面一起等吧。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俩还是一人盯一边比较好。我说：还是吴处长心细。吴处长说：丁局长亲自到场，说明对你的事还是很重视的，你晚上可得好好表现啊。我说：一定按照吴处长的指示办。说话间，吴处长说：来了，丁局长的车来了。果然黑色奥迪A6嘎的一声停了下来，吴处长早冲上前去，一手呈拱桥状悬在空中保护着丁局长的头，另一手轻轻地拉开了车门。

　　丁局长坚决谢绝了吴处长的搀扶，精神抖擞地走下了车。
　　进机关以来，我日思夜盼，渴望接近丁局长。但除了聆听过丁局长几次报告，在睡梦中握过丁局长几次手，这一次与丁局长的距离是最近的了。要说不激动，傻子也不会相信。可一激动我的心就狂跳不止，连带着脑部经脉也跟着蚯蚓般扭动，双手更是止不住的颤抖。我告诫自己一定要稳住，一旦在局长面前露怯，坏了第一印象，想扭转过来难度就大了。我越想克制谒见局长的狂喜，双手就越发的颤抖。我咬紧牙关，上下牙却吱吱呀呀地错位。我虚汗淋漓，想必脸色也非常的难看。吴处长问候欢迎丁局长的话，我一句也没有听下去。更为糟糕的是，对丁局长的关心我竟然也充耳不闻。这引起了吴处长的不快，他说小孔，你是怎么搞的，神不守舍的，丁局长和你说话呢？

　　我说：噢……噢……
　　丁局长关切地问我：小孔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病了？
　　我说：不，没有，没有。
　　丁局长说：那就好，那就好。
　　吴处长早接过了局长的公文包，小心翼翼地提着。两名年轻的女服务员在前引路，后面是昂首挺胸的丁局长，丁局长后面是躬着腰的吴处长，吴处长后面是低着头的孔云一。

15.尿意来袭

　　丁局长的一只脚刚踏进包厢，吴处长快速地将包夹在腋下，腾出手来热烈鼓掌，包厢内的三人分列两侧，掌声雷动。丁局长向同志们挥了挥手，说同志们辛苦了，我今晚是代表局党组来问候大家的。同志们都说丁局长辛苦了。
　　待丁局长落座，我们处的同志谦让着也跟着坐定。吴处长就吩咐上菜，服务员很快就按照预先设定的第一套方案上了八素四荤十二个菜。菜上齐后，吴处长就请丁局长作指示。
　　丁局长却先批评了吴处长，说怎么晚上就这样犒劳同志们。
　　吴处长说：今天晚上丁局长您来了，我们临时又加了两个菜。
　　丁局长说：你这个吴阳，照这样下去同志们早晚被你搞成了苦行僧。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做主，再加几个菜。下不为例。
　　吴处长说：我们处对丁局长和党组的决定是坚决执行的，况且您在不同的场合下都给我们做出了榜样。今天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丁局长又特别关心，那就破一次例，加几个菜。

　　说完吴处长望了张调研一眼，张调研会意地点了点头，离席安排去了。结果，两套方案合并执行，荤素搭配，浓淡相宜，丁局长非常满意。
　　丁局长听取了吴阳处长的汇报后，发表了重要讲话。丁局长强调指出，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各种腐朽思想会乘机腐蚀我们的干部职工，因此必须加强思想教育，尤其是对年轻干部，发现思想上的苗头，就要切实采取措施，进行耐心细致的引导教育。一定要探索新形势下干部职工教育的新方法新途径，不能简单粗暴，更不能搞阶级斗争。你们采取的务虚会形式，我看就比较好，效果也很明显。你们好好总结一下，整理个材料，发个简报在全系统推广一下。

　　吴处长在局长停顿喝茶的空隙，意犹未尽地停下手中的笔，说：今晚大家辛苦一下，晚饭后加个班，按照丁局长的指示精神，把材料搞出来。
　　大家齐声说：好。
　　丁局长说：吴阳你就是性子急。今晚就让同志们好好休息，明天整理也不迟。
　　同志们感动的眼圈都红了，表示就是再苦再累，晚上也要齐心协力把材料弄出来。
　　丁局长被同志们的工作热情感动了，说：我代表省局党组敬同志们一杯，对你们的辛勤劳动表示真挚的感谢。
　　以吴阳处长为首的全体会议代表齐刷刷站了起来，高举酒杯，纷纷要与局长碰杯。丁局长呢，腰板一向挺得很直，尽管他为了满足同志们碰杯的愿望，身体有意向前微倾，但实际上腰板依然刚直，只是脖子以上象征性前倾，而同志们又非常的尊重丁局长，酒杯一个比一个低，这就苦了身体矮小的小杨了，他身体尽力前倾，脖颈仿佛像一个弹簧被强力牵引着伸向丁局长的酒杯。

　　丁局长一一与会议代表碰了杯，会议代表也已经意气风发地将酒杯高举头顶。丁局长却突然想起了今天会议的主角，说：哎。小孔，你怎么不说话。
　　我正在全神贯注地举杯，被丁局长这么一说，举在半空中的杯子一晃，五粮液洒到了小杨的手背上。弓形的小杨趁机放下酒杯，笑着擦拭背上的琼浆。其他僵在半空中的酒杯也跟着放下了。
　　丁局长笑了，说：小孔，你不要紧张，更不要有思想负担，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吴处长见我如此胆怯，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狠狠地盯了我一眼，说：对，小孔，丁局长对年轻人一向很关心。你不要怕，就说两句吧。
　　我知道此时一定要镇定自若地说几句，哪怕说错了，也比不说好。可就是不知从何说起，脸涨得通红，就像个娇羞的小新娘。屋漏偏逢连阴雨，偏偏尿意来袭，我甚至听见了哗哗的撒尿声。


16.师生重逢

　　周大姐说：小孔就是老实，整天埋头干活，就是话少了点。
　　张大姐说：小孔还保持乡下人纯朴的品质，真难得。
　　小杨说：我和小孔朝夕相处，最后发言权，确实是个好同志，文采好，做人厚道。
　　丁局长说：老实好，老实好。
　　这时候，处长提议大家共同敬丁局长，丁局长非常愉快地与大家碰杯，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