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轻声嘀咕了一声,一脸困惑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他一定是疑我大脑被撞出了问题,神志不清,或许我本身就是个弱智。
有不知名的热心人把我摔落地上的物件捡了起来,归集到一个红色的塑料袋中。有人怀着悲悯的心,对我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关切,一定要那位女士送我去医院检查,另外一些热心的人则提出要求她至少应该赔偿我的实物损失。观者自发围了一个人圈,防止肇事者溜之大吉。圈子就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密不透风,交通陷入了瘫痪。增援的交警赶到,强行打开一个缺口,让那位女士将车开到路边。再次询问了事故双方事情的经过,要求双方留下联系方式,签字画押。女士主动要求赔偿我的实物损失,我再次谢绝了她的好意,她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有问题可以再找她。我躬身唯唯诺诺地接了,慌慌张张地揣到了怀里。接名片的时候,我触到了她的柔指,瞬时有一种通电的感觉,内心最深处被调皮的蜜蜂蜇出一丝欲望的波纹。我赶紧拔开围观的人群,跌跌撞撞地骑上破驴,逃离了事故现场。
主角离场,围观者一片叹息。
在城市的大街上,没有人知晓一个中文系研究生的后现代狂想。
29.玫瑰之约(上)
大约一周后的一个下午,临近下班,我接到了一个女人的电话。电话中她要我下班后能否赴约,见个面。问她姓名,她只说见过面。问她何事,她说面谈。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觉得事情蹊跷,犹豫着不敢应承,怕是一个温柔的陷阱。想如今这世道,什么样的骗子都有,陷阱无处不在。即使愚钝如我孔云一,经过大众传媒轮番灌输轰炸,也练就了初级反陷阱能力。但她的声音实在悦耳动听,软绵绵,甜丝丝,就像花儿开在心里面。这绵软的音符若温润的水彩笔在我的心扉上画出了一位临窗抚琴、美貌如画、柔情似水的江南纤弱女子。特别是最后她在电话中一声绵长的叹息,撩动了我最柔软的心弦。
她最后幽幽说,唉,如果实在不行,那就不勉强了,改日再说吧。
我再无动于衷,也就太不知怜香惜玉了。但我又不能非常干净利落地答应下来,我说:那你让我考虑考虑。
她急切地说:我不挂,等你!
电话中,我能感受到她滴滴的心跳,粉红的分贝好似一个顽皮的小花猫挠着我的痒痒。我的心也跟着加速跳了起来。也就过了二三十秒的时间吧,我仿佛穿越时空的隧道,经历了天荒地老的人世轮回。轮回到了人间,我一口应承了约会。放下电话,始知听筒几乎被手心汗湿了。
一看时间,已经过了5点。我赶紧跑到洗手间照了照镜子。镜子中的我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主要是胡子拉楂,头发少而凌乱,加之近日心情不太好,夹杂着昨夜的失眠,越发显得憔悴,整一个酸腐的文人形象。不用说,以这样的面目去赴一个诗意的约会,当会大煞风景的。可是转念一想,便觉得自己有点龌龊,又不是去约会一个梦中情人,何必如此认真呢。想我孔云一能够在文坛呼风唤雨,靠的就是孤傲这个臭皮囊,离开了这身行头,我还是孔云一吗。不是,当然不是。到底是先前的孔云一真实还是而今的孔云一更接近我自己呢,我不知道。唯一明确的就是先前文坛上的独行客在机关里是注定要孤寂的。真实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约会。想到电话中的蜜蜜柔音,内心就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冲动。这冲动,犹如一条冬眠体内的蛇,在暗淡无光的日子里被农夫弄醒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吴处长办公室,谎说同学聚会,拟提前一点走。吴处长不假思索地说:去吧。年轻人,不要太封闭。
我忙不迭地谢了吴处长,赶回办公室,胡乱收拾了桌子,直冲电梯,奔出大楼,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家美容美发店。谢天谢地,店里人并不多,尚有空位。理发的小姐问我是否按照现有的头型修剪,是否干洗一下。我告诉她不管什么头型,只有一个标准:年轻,精神。小姐说,先生本来就年轻,我会让你更年轻。只是,先生的白发再染一下,就锦上添花了。我膨胀的躯体好似一个薄薄的泡沫,被针扎了,抖了一下,破了。
小姐补充说:主要是鬓发白发多了点,染一下就精神了。
因为时间紧迫,我谢绝了小姐的建议,告诉她,我要去一个重要的场合,务必多费心。老实说,小姐手艺还不错,她因势利导,把我理了个明星们流行的发型,就是那种像一个倒置的菜盆盖在头上的样式,上边长,底圈短。顶上稀疏的几缕长发非常勉强地盖住了光亮的头顶,使人不由得想起刚割过的韭菜垄上遗留的几根老韭菜。照照镜子,左顾右盼,总觉得怪怪的,有点不伦不类,整一个街头二流子。形势紧迫,与臆想中的美人见面在即,也就顾不得责怪理发小姐了。
打上车,紧赶慢赶,至第一食间大酒店,离约会的时间只剩2分钟。进了金碧辉煌的大厅,在服务小姐的引导下走上豪华的观光电梯,观电梯外的车水马龙,点点灯火,整个世界方佛都在星空中抖动,身心就有了前所未有的悬空感,怀疑自己走入了一个玫瑰之梦。再看电梯中的服务小姐,掩嘴笑,虽甜,但有点怪。小姐的笑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窘态,当下就有了一种陈奂生上城的感觉,兴奋好奇又无所适从。电梯到顶层平稳开启,一阵悠扬的琴声海风一样扑面而来。沐浴在海风中,我头晕目眩,不知所措。整个38楼都在随着我混沌的思绪转悠,我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怯生生的孩子跟在小姐后面,好几次扶着廊壁,不敢迈步。小姐不得不一次次停下,等我。我强装绅士状向小姐说抱歉,说身体不适有点头晕。但见多识广的小姐显然看出了问题的症结,说先生,我们这是旋转餐厅,你很快就会适应的。小姐的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看了餐厅的四周,幽暗的雅座果然随着音乐缓缓地转动。我是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迷失了方向。我的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烫,为自己的孤陋寡闻而羞惭。致命的是我所处的位置离8号雅座近在咫尺,我与小姐的对话8号的女人想必是听得一清二楚。当小姐告诉我,8号雅座到了的时候,我看到台上的《读者》杂志,这是我与她电话中约定好的约会标识。只是我没有按照约定带来《小说月报》,所以她左顾右盼,并没有在意我。我的脑子轰的一声大了,先前暗藏心底或明或暗想入非非的念头被轰得体无完肤。
30.玫瑰之约(下)
我没有直接走向《读者》,而是在小姐的引导下去了一趟洗手间。在洗手间里,我竭力稳定情绪,驱除脑子中粉色之梦的碎片。驱走心魔,让驿动的心渐渐平息了下来。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一看,我被自己惊得差点跌破了眼睛。新修的发型,简直乱了套,特别是顶部的几缕长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活脱脱的一个微型的小战场,横七竖八地躺着残兵败将。我哑然失笑,难怪小姐窃笑,换成谁,在旋转餐厅里看到这样的一个怪味豆,都会笑破肚皮的。我为了莫名的约会而刻意的追求年轻、精神,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真是自取其辱!现在我只能以手指当梳,草草收拾了乱发,尽力恢复到修剪前的状态,虽然效果不是很明显,但比起刚才的阴阳怪气的发型,看起来要顺眼得多。
再次走向8号雅座,虽然脚下还是有点发飘,但心里踏实了许多。远远地就见那位手捧《读者》的女士,不时打量着电梯的出口。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离预定时间已过了近1刻钟,也就不再考虑风度与温度了,大步走向了8号。
女人三十多岁,身着淡雅的无袖素花旗袍,披白色坎肩,略施粉黛,微红的脸颊上隐现几颗淡淡的斑点,看上去只是个寻常女子,很难让人产生风月之念。我虽然内心隐隐的涌出了一丝失望的涟漪,但那个欲望的魔鬼就此消失了。女人的平淡从容平复了我内心的躁动。
寒暄过后,我解释了迟到的原因,说事实上已经按时到了,怕自己的形象吓了女同胞,临时折到了卫生间修剪了粗枝大叶。她扑哧一声笑了,说:女人在你们男人面前就是这样的弱不禁风吗!?没那么容易被吓倒的。
女人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得体大方,举止优雅,气度不凡。寥寥数语,非常巧妙地化解了陌生之约的尴尬,空气也饱蘸了香水的韵香,与悠扬的音乐一起舒缓地流动起来。
我答非所问: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你的尊姓大名,约我何事?
她说:我们有一面之缘,你忘了?
我竭力调出脑子中储藏的女人的影像,一张一张……老婆、姐姐、妹妹,就是没有眼前这位高雅女人。
我故作深沉地耸耸肩,摊开说手,摇了摇头,说实在抱歉,我还是想不起来了。
女人似乎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茗了一口清水,用纸巾擦了擦脖子上的缥缈的香雾,说:孔先生,今天特地来向你陪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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