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婆很快从慌乱中镇定了下来,呵斥儿子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少掺和。儿子向我扬了扬拳头,愤愤然倒头睡了。
待儿子熟睡,我们再也没有了兴致。也许此时,她和我正在考虑同样的一件事,什么时候才能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什么时候才能拥有真正意义上独立的夫妻空间。青春是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激情在惊恐中一天一天地冷却。从乡村进入城市,我们付出了差不多全部的青春年华,却只能蜗居暗淡的出租屋,就像寄居在无根的浮萍上,飘零流落。房子是乡下人进城的支点,有了它才算在城市扎下了根。但我们俩都没有说,我们明白说了只能徒添烦恼。急速窜升的房价使我们扎根城市的愿望愈益遥不可及,这是个必须面对的现实。
好久的沉默,我以为她睡着了,就准备披衣下床到外屋抽烟。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动作,每每这样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香烟,仿佛那缕缕烟圈可以抽出淤积的烦恼。
她却在黑暗中伸出手来,抓住了我的手,说:不要再抽烟了,对身体不好。
我犹豫了一下,拉上被,说:睡吧!
她这时突然想起了交通事故来,说:你呀,真是个书呆子,被人撞了,好像是做了亏心事。
我说:是我不小心,与他人无关。
她说:不管谁的责任,小车撞上了自行车就得赔偿损失。
……
我想,老婆能够联系上那个撞我的女人,八成是搜到了我口袋里女人的那张名片。那天,女人递给我一张名片,说有事可以找她。我当时并没有在意,随手就塞进口袋里了。没想到,老婆循此线索居然找到了这个女人。
而女人从我老婆的口里了解到我那天的损失,顺便也得到了有关我本人的信息。今晚约会的主题就是赔偿,与浪漫无关。但之前我却被约会搞得心动神摇,可以看出像我这样温文尔雅的男人骨子里也是向往一点浪漫情事的,只是掩藏太甚,难以察觉而已。遇到合适的土壤,也难免会发出桃色的芽来。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自然要赔偿,为何不在两位女人之间完成,而撞我的女人却要故弄玄虚,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呢?
33.信仰问题
丁局长被省委组织部派到了党校厅干班学习,学期三个月。学习的原因是否与月半弯有关,我不得而知。至于钱学文的同事在月半弯拍的图片是否真的就是丁局长,更是无从考证。丁局长学习了,但整个局里的工作不能因为他的深造而停顿下来。分管人事的戴局长暂时主持全局工作,各部门各司其职运转良好。真是应验了一句话,这个世界少了谁地球都不会停止运转。丁局长主政的时候,我们像行星绕太阳一样围绕着丁局长转,好像离开了丁局长我们局里就会成了一盘散沙,但结果呢,还不是解放区的天晴朗的天。只是在产生新太阳的时候,几位副局长进行了残酷的暗战,戴局长最终杀出了重围。有人说,戴局长的老丈人虽然已经离休了,但毕竟是副省级干部,在省里还是有一定的影响的。当然,这都是坊间传说,不可当真。
自然我们局里没有乱,工作就得开展。时间并不因为丁局长的学习而停滞不前,一切都在按照潜在的规则有条不紊地进行。我转正定职的时刻终于在期盼、不安、焦灼中来临了。
在我的定职问题上,吴处长没有食言,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他确实是找到了分管孙局长,陈述了我的工作表现,又不遗余力地到局政治部人事处协调。只是效果好象并不明显。但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虽然说在一起工作是缘分,但吴处长没有吃我的,没有喝我的,凭什么要帮我呢。再说月半弯余震未消,在一些人眼中,我不仅是局里的边缘人物、无足轻重的小角色,也因为那篇《难忘的一堂课》而具有了危险性。很多人已经将我的命运与丁局长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丁局长生死未卜,所以我也就前途难料。单位里的同事对我同样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吴处长在如此险境下替我说话,也算是悬崖的钢丝上游走。
我非草木,孰能无情,我本不痴,岂能无理。我特别想以适当的方式表达一下感激之情,请吃,没意思,吃饭对于吴处长简直就是负担。那么就只有送了,送烟酒太俗气,吴处长也不缺。送文章倒是还雅致,可是有前车之鉴,要是再闹出个纰漏来,那就不仅是贻笑大方,而是遗臭万年了。送什么好呢,感恩之惑再一次搞得我心力憔悴。我老婆对我的烦恼不屑一顾,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你就是改变不了臭毛病,又想……又想……(注:原话较长,很委婉,我归纳起来就是又想当**,又想立贞节牌坊。对此,我虽然听起来不是很入耳,但我觉得还是一针见血地道出了如我类自诩文人的心结。)依我看就是一个字——钱。
钱?我问道:在一个处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吴处长好意思收下属的钞票,这也太赤裸裸了吧。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你把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庸俗化了,太庸俗了!
我老婆用手指敲敲我的头,说:你的脑子也应该开开光了。
开光?
对。明天咱就到灵玉山请庙里的师傅给你开开光。
我老婆表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摸了摸她的头,说:你没有发烧吧。
她一把扒开了我的手,说:你才发烧呢。我看你是中毒太深,中什么诗、学术的毒太深。
我说:庸俗,俗不开奈。人是需要精神的,得有信仰。
女人倔强起来真是要命,特别是没有情调的女人,实用主义支配了她们的处世为人。我老婆在这方面表现的尤为明显,她说:孔云一,你就精神吧,你就信仰吧,你跟信仰过日子吧。你也不想想,现如今机关里谁还有闲情雅致去风花雪月。从今以后,你不要和我谈什么狗屁文学,你老婆是个粗人,要谈你去找情人。你也不想想,儿子都这么大了,要钱没钱,要房没房,我嫁给了你,我认了。可是儿子呢,你总不能让儿子也像我们一样,如流浪狗一样在城里荡来荡去吧。
老婆说到最后,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无法控制自己。她的话就像一枚枚丨炸丨弹在我的胸膛中炸开了花,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部肌肉止不住地颤抖。站在我面前的女人还是我的老婆吗?我不止一次地问我自己,换成白嫣然,换成春梅会说出如此无聊刻薄的话吗?这就是与我风雨同舟同床共枕从城市进入乡村的女人吗?白嫣然曾经是一首诗,春梅是一篇叙事散文,那我的女人是否就是一篇文风犀利针砭时弊的杂文呢?是,又不是。杂文的确是要有感而发,现实针对性极强,从这一点看,我老婆具有了杂文的形式,但好杂文是要思想底蕴的。如此说来,没有文学细胞、没有信仰的老婆是无法达到杂文的境界的,也就谈不上神似了。那么,粗俗的她是什么呢?对,就是一棵大白菜,发黄的大白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大白菜。
34.悬浮状态
再看大白菜,已是泪流满面。我心里一酸,话到嘴边被酸水咽了回去。望着她因哭泣耸动的双肩,散落在额边的几丝衰败的白发,我就是猪狗不如也不能再说出伤害她的话。我的确是猪狗不如,猪狗也不会将自己的老婆比喻为发黄的大白菜。也许,所谓的文学细胞已经在我的体内发酵,不然为何每每在关键时刻需要作出决断的时候,我总是犹豫不决,还美其名曰深思熟虑,可机会就在我的三思而后行中一而再再而三像泥鳅一样溜走了。或许文学就是传说中江湖上的一个顶尖高手,其内功心法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顶级高手尤擅用毒,它的毒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它塑造的众多人物形象,它传达的精神力量在我灵魂里像幽灵一样悠荡。我是深受其害,也想彻底治愈体内的毒伤,可是毒素就是难以排尽,比如我对女人的比喻,就是积毒浮泛;比如我在公务之中、之余脑子不自觉地就会想起卡拉马佐夫兄弟、土地测量员、孔乙己……好像他们是我前世今生,就想和他们彻夜长谈,一诉心中之苦。可他们谁不无法帮助我走出生活的困境,只能徒添烦恼。真心帮我的还是我老婆,实实在在的帮助,看得见摸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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