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被深深地感染了，忘记了裂了裆的裤子和张了嘴的皮鞋，不知不觉中加快了步伐，走到了老婆的前面。起先因为光线的缘故，老婆并没有发觉，及至走到灯火通明的主干道上，老婆见我的屁股后面的裤子像两扇排气扇的风叶随风摇摆，笑弯了腰。老婆如此开心，我也就附和着笑了。可笑着笑着，老婆笑出了眼泪，就像阳光明媚的中午突然间下起了雨。老婆发现了我手中的血，一把将我的手捧在她的手掌心，眼泪如雨点样打在我的伤口上。她的手随着抽泣而颤抖，我的心也随着抖了起来。老婆不由分说就要陪我上医院包扎，我说这么晚了，儿子一人在家，也不知怎样了，我只是划破了皮，不碍事。老婆听我提起儿子，顿时紧张起来。

　　回到家已是凌晨1点多了，儿子揣掉了被子，在梦魇中喊妈妈。他的脸上眼泪与鼻涕已经凝成了茧，就像在脸上糊了一层糨糊。我，一个机关文人，面对我亲爱的妻儿，我的心几乎被燃成了灰烬，全身散了架，倒到床上，呼呼睡了。
　　党组会消息传出后，我就一直在想问题到底出在哪个环节。归根到底，我是聪明反被聪敏误，多情却叫无情恼。我是高估了自己的能量，认为我出马打假力度最大，X处长圈的人对我有所求，所以我是在讨价还价。可在对方眼里，我确实如老婆所说只是个棋子而已，不好使就敲打你几下，让你长长记性。可我是个小卒子，过河可以是大车，但却无路可退，冲到了顶要么辉煌要么黯然落马。现在，我已经是进退两难，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处境非常凶险。不仅是正科的问题，一旦X处长圈在与丁局长的较量中胜出，我可就惨了。我就在这种惶惶不可终日感到末日来临的时候，得到了X处长的召见。因为已经作了最坏打算，在去X处长办公室的时候，心里却平静了下来，我怀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悲壮心情敲开了X处长办公室的门。

　　X处长笑眯眯的，为我泡了一杯六安瓜片。
　　X处长问我味道如何。
　　我说：六安瓜片可真是名不虚传，满口醇香，回味绵长。
　　X处长说：可我这杯味道就不如你那杯好？
　　我问何故，他说，一者你这杯是刚泡的，绿茶不像红茶，越喝越有味道，绿茶的味道随着泡的次数增多，茶的味道也就弱了。二者你这杯茶叶子放的恰到好处，放少了则无味，过了就苦不堪言。我这杯放得茶叶偏多，开始喝的时候很苦，可是泡了几遍却又淡了，寡淡无味。

　　X处长叫我过来，不可能是为了品茶论道。这茶道里是否暗藏什么杀机呢？如此一想，我便不敢妄加评说，只说：X处长说的是。
　　果然，X处长合理地对茶道进行了引申。他说：其实世间万物都是相通的，比如说做人吧就与茶道有几分相似。火候很重要，也就是度，过犹不及就是玩火啊!
　　此时，愚钝如我者也非常清楚地听出了X处长论茶道的弦外之音。

59.表叔病重（下）

　　X处长递给我一张纸巾，让我擦擦额头上的汗，并关切地问我是否身体有恙？我说受了点风寒，刚刚吊完水，处长吩咐，就过来了。
　　X处长说：这就是你小孔不对了，工作要干，身体更重要，没有了身体，还怎么工作。身体不好，就不要来上班了，说一声不就行了吗？你呀，还是太老实，和我年轻时一样，仗着年轻拼命工作，等到身体垮了，再来维护就迟了。回头我和吴阳说说，也太不关心人了，小孔都病成这样了，还让人工作。
　　我说：谢谢X处长的关心。不过这与吴处长没有关系，他不知道。
　　X处长说：难怪同志们说你们处上下级之间关系融洽，我只是说一说吴阳，你就护上了。
　　我说：我刚来机关，对处里、局里的情况了解不多，谈不上护谁不护谁。但我清楚您X处长对我非常关心，要是听到谁说您不是，我会坚持原则维护您的声誉。

　　X处长不答茬，用眼神示意我说下去。我说：像您这样关心下属的领导我要是是非不分，不能坚持原则，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在我如此坚决地表示了紧跟X处长圈走的决心后，X处长说：小孔说的好，不过我也不是什么人都关心，我只为值得关心的人尽力敲敲边鼓说两句，但也不一定管用。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直说了吧，领导很关心你，问你文章写到什么程度了，素材够不够，需要什么帮助。有困难，尽管说。领导特别嘱咐我转告你，不要勉强，创作的事不是靠命令来进行的，必须是一种主动行为，只有内心产生了创作的冲动，才能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才可写出好文章。

　　我说：正在赶写呢，关键是角度和力度上还需要斟酌，快了，很快就好了。您看，身体不适就是晚上熬夜着了凉。
　　X处长说：辛苦了。
　　处长说了三个字，就不说话了，我内心却非常盼望他说下去，因为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以为他里所当然接下来起码要说说定级的事，即使象征性地提一下，也是对我精神的奖赏和心灵的慰藉。可是不然，X处长在倒了残茶，重新泡了一杯瓜片后，话倒是说了不少，但却与我的愿望大相径庭。他说：小孔，你听说没有，最近局里准备轮岗交流一批干部？

　　X处长不等我回答，茗了一口茶，接着说：这锻炼交流呢，对干部管理和成长都是有好处的。你知道，局里很多干部都是通过挂职锻炼提上来的。但同时也要看到，有的同志对挂职不满，到基层磨洋工，结果就一直挂了下去。
　　在机关，挂职交流是一柄双刃剑，是机会，同时也包含着巨大的风险。弄不好，就再也上不来，这点我非常清楚。我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前面我已经说过，不仅正科泡汤，副科的含金量也可能因此打了折。怕倒霉，霉运偏偏跟着后面撵。眼下，这个挂职交流的事就像一把刀子插在了我的胸口。
　　我是带着这把刀离开X处长办公室的——X处长点到即止，关于挂职交流的情况，不再多吐一个字。

60.文人幽灵（上）

　　次日，我吊完水已到10点了。吴处长可能是听说X处长说了，嘱咐我在家休息两天。但是因为挂职交流的事，我能带着一把刀安心在家养病吗？我最起码要摸清情况，不能坐以待毙，任人宰割啊！
　　走出电梯，老远就听到了欢庆的声音，周调研、张调研和吴处长都在我和杨晋元共用的办公室相谈甚欢。我止住了步，侧耳细听，处里的几位同志正在谈论局里下派干部的事。因为人多嘴杂，我不能将处里每位同志的观点一一道来。我这里正好可以展示一下我的文学才能，归纳一下，整理一个虚拟的讨论纲要。
　　归纳起来，内容主要有：一是此次下派分系统内和系统外。系统内是上下交流和双向交流，即省局与市县局交流，市县局相互交流；系统外下派主要是挂职，挂职前副科可以提升为正科，正科挂职回来后优先考虑副处晋升。二是系统内交流时间上没有上下限，根据情况和工作业绩可随时变动，也即可能下派下去就没有回头之日，可以回头者一般会被重用，前途一片光明。系统外挂职是省人事厅、省委组织部的决定，各单位必须配合，时间是三年，三年结束就可以顺利返回。三是小杨这次出人意料地被定为了正科，说明小杨出类拔萃，应该会被列入挂职名单之列，而且是系统外挂职，清苦虽然是清苦了点，但熬过了三年回来就是副处，有望成为局里最年轻的副处长。四是鉴于小杨优异的表现和光明的前途，为了表示庆贺，大家愿意牺牲时间给小杨一个机会，做东请大家撮一顿。五是因为孔云一身体不适，决定让他安心休息，以后有机会再聚。六是杨晋元在接受大家衷心祝贺的同时，由衷地表示了感谢，感觉处里的各位领导对他的关心和帮助，没有领导们无私的关爱，就没有小杨的今天。至于挂职与否的事，第一要看局领导的安排，第二坚决服从处领导的调配，一切以处里中心工作为主，如果处里需要他，他宁愿放弃挂职的机会，他还真舍不得这样好的领导和同志们。最后，小杨恳请各位领导一如既往地关心帮助他，好让他尽快成长，更好工作。

　　当然，还可以列举一些来，但都是细枝末节，在此就忍痛割爱了。最后，大家看时间已过了11点，决定即刻动身，赶到饭店打两圈牌，就可以吃饭了。我们处里的同志们热情定是非常高，你一言我一语，闹成了一锅粥。
　　吴处长在同志们准备出发时，显示出了过人之处，他说现在正是效能建设的高丨潮丨中，说不定哪天就来个暗访什么的，这样整体出击，太招人，影响不好。同志们的情绪好像是受到了影响，暂时陷入了沉默。吴处长说：同志们不要误会，这个牌呢还是要打，饭也是要吃的。我们分批出发，化整为零，目标小，行动方便，你们先走，到大门外边的报亭边集合，汇合后立刻打车去饭店，我随后就到。同志们刚刚冷却的热情又重新燃烧了起来，都说领导、领导，水平就是高。吴处长说，你们不要给我戴高帽，凡事考虑周到一点，没有坏处嘛，小心使得万年船。本来大家是庆贺小杨的喜事的，万一被暗访到了岂不是扫了小杨的兴。还有，大家同意一下口径，如果真的遇到了暗访的事，就说小孔病得厉害，处里同志们去看望他。这下，同志们都默了声，估计是被吴处长折服了，五体投地说话不方便的缘故吧！


61.文人幽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