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丁局长一脸慈祥，一幅长者风范，心下稍稍安定。便说：我自己来吧，哪能让您给我沏茶呢？

　　丁局长说：也好。
　　于是我先给丁局长的茶杯续满了水，在泡了一杯茶。好在丁局长再没有提茶道的事，只是像一个可敬的师长关切地看着我，说：小孔啊，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假如当初我经受住了世俗的诱惑，守住我原来的一亩二分地，也就没有这么多乌七八糟的烦心事。现在吧，再想回头，开始还觉得信心十足，可是两个多月下来，写了不少文字，没有一样满意。我分析是没有了原来那种自由的心态了，明显的浮躁了。来咱们局之前，我和你的导师王怡文申报了一个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王老师负责的部分已经完稿，我这一块却一直没有进展。王老师天天催，催得我头都大了。正好我这里又要写学习总结，实在是分身无术，你要有时间，就参与进来，我们师生共同把这个课题完成。


66.好事成双（中）

　　我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来丁局长是为了学术之事召见我，这是我的老本行。我虽然也丢掉一年多了，但因为月半弯计划，我对最新的学术动态并不陌生，加上最近为了学术打假的事，又重温了部分经典著作。当然，在得知此行的目的后，我也并不怎么高兴，因为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学术对于我并不是顶重要的事，当务之急是如何避免被发配充军的厄运。所以面对丁局长如此高抬我表现出了罕见的冷静，我说：丁局长，您研究的领域精深博大，我恐怕不行，我可以给您收集收集资料，打打下手。但更重要的还是有一个向您学习的机会，我万分珍惜。

　　丁局长仍然细水长流地笑着说：小孔，你也不要太谦虚。要不是进机关，你的学术前途无量，假以时日，起码在省内无人可及。我和你导师一样为你感到惋惜。但自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要认认真真地走。学术呢，也不要丢掉。时代不同了，如今机关干部很多都是多重角色，有些是作家官员，有些是学者官员，有些是艺术官员。总之，素质较之以前是大大提高了。更重要的是，很多人在多重角色中游刃有余，收放自如。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接茬，只是睁着一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巴巴地望着丁老师。
　　丁老师说：为什么，因为世界万物看似千变万化杂乱无章，实则有规可循。就机关与学术而言又更为切近，两者都可以纳入大文化生态平衡论的范畴。假如我们超越功利心，以学术的眼光反观机关，我们就会发现，其实机关与学术并不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两者都是中国文化的支流，二水分流后肯定还要在特定的拐点相合。而且我们在机关搞学术，因为没有了职称的压力，心态上更自由，从这个角度上说我们机关学人是学术的边缘力量，但没有边缘力量中心也就不复为中心，边缘可以对中心起到补充、监视的作用。就我个人的体会来说，在机关搞学术还可以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以学术的态度来审视自己的日常生活，来抵御世俗的诱惑，尽力做到少犯错误或不犯错误。

　　如果没有前面叙述打假之事，相信大多人在听了丁局长一席话后，都会因叹服而拍案叫绝的。我呢，对包里还放着的打假檄文产生了怀疑，面对这样的领导、这样的学术大师，我不能不怀疑我是否又一次错了。或许，先前X处长提供的素材压根就不可靠。对生活、对学术如此热爱的人会干出偷鸡摸狗的勾当来。这就好比说家又良田万顷黄金万两的富家小姐偷窃叫花子的绣花针一样，谁能相信呢？从以上丁局长的金玉良言中，我们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出口成章学富五车的学者官员。他的现在，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将来。

　　我说：聆听丁老师的教诲，真是胜读十年圣贤书啊！您解决了困扰我很久的问题，解开了我的心结。与您相比，我的确是目光短浅，考虑问题太片面，我总是认为在机关，学术拖累了我，搞学术又被机关制约了。现在看来是大错特错了，您在这两个方面就结合的非常好，两者互相促进，相得益彰。您给我们在机关的年轻学人确立了路标。

　　我本以为丁局长接下来在自谦之余，会就如何将学术与机关两者结合起来对我指点一二。没想到，丁局长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他说：这个问题我们今天就说到这，以后有时间我们师生再探讨。
　　我说：您要是觉得在学术上我还能凑合着给您打打杂，随时吩咐！
　　丁局长说：这个自然，需要你的时候，你偷懒也不行。我今天叫你来啊，还有一件事。
　　我平静的心又掀起了惧浪，料想丁局长原来是以学术作铺垫，以师生之情为媒，让我放松警惕，抓住我的蛛丝马迹，揪住叛徒的小辫子。

67.好事成双（下）

　　不过，事情并没有想象到那样糟，相反，好事成双，丁局长一次送了我两个惊喜。
　　丁局长说：小孔，你的家庭情况，吴阳都和我说了。一直想找你谈谈，苦于杂事太多，后来又被组织上派来学习，就没有顾得上和你说。因为学习要结束了，党校抓的松，下午就忙中偷闲，把你找来了。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我对年轻同志关心不够的一个托辞。不过，亡羊补牢还不算迟。这样吧，我先说说，有意见你再提。
　　我连忙掏出笔记本，准备记录丁局长的指示。
　　丁局长大手一挥，批评我说：不要事事都搞得紧张兮兮的，好像我说的话就是圣旨，师生之间随便聊聊，哪有这么多规矩。你就带着两只耳朵听，听我说完了，再讲。
　　我只好极不情愿地收了纸笔，专心听讲。

　　丁局长说：机关干部学校里这几年扩招，正在准备筹备一个职业学院。百年大计，教育为本，搞好教育重在人才。眼下，人才瓶颈制约了学校的进一步发展。我和吴阳交换了一下意见，吴阳呢爱才心切，推荐你家小林，我考虑了一下，虽然干部学校不一定是小林的最好去处，但总比飘在社会上打零工强。
　　我一激动，便忘了丁局长的叮嘱，打断了丁局长，说：我家小林恐怕不行，她才中专毕业，怎么能教中专、大专呢？
　　丁局长说：刚才我说了，你只要听，我还没说完，你急什么？谁说小林就不行，哪个也不是天生就是大学生、研究生，还不都是在干中学，学中干。不要紧，关键是小林愿不愿来。
　　我当年正儿八经的研究生毕业，导师牵线搭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了省工商局的干部学校。我老婆一介中专毕业生能够进校几乎就是天方夜谭，焉有不愿之理。丁局长当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并没有等我回答，就直接决定了，说这个事暂时就这么定了，待会吴阳来了，具体问题你和他说。你们谈好了，让吴阳整理个材料，让党组会议一下。

　　吴阳处长要来？我脱口而出。想到一个多小时前，我请假的时候，吴阳处长似笑非笑的样子，内心腾地扑闪了一星火苗，染红了我的脸颊。
　　我情绪的微妙变化，丁局长都看在眼里，他定是以为我内心的狂喜溢了出来，就说：小孔，你也不要太乐观，虽然希望很大，但也不是绝对。假如……唉，不说这些了。你回去，写个住房申请，局里还有几套闲置住房一直借给别的单位用着。我看这种情况非常不正常，自己单位的职工都要成为难民了，还照顾这个关系那个领导。这个事，我出面，不管如何也要收回一套，让你暂时救一下急。合适的话，你再按房改价买下来，也就算安居了。不安居，还怎么安心工作。小孔，我说完了，你要是有什么意见，我们师生之间但说无妨。

　　你也许会说，我一定会对丁局长感激涕零的，说一些肉麻的话。按照常理，我也是这么认为。可是，说起来你也许不相信，我当时好像是走火入魔了，脑子中竟然充满了对X处长的无限感激，我坚信一直苦苦寻觅的贵人定是非X处长莫属。如果X处长早一点点接见了我，我老婆还有调动的希望吗？房改的春风还能吹到我孔云一的身上吗？我之所以能够理直气壮地做出否定性的结论，全靠X处长的关照。

　　丁局长见我不语，高涨的情绪好像受到了打击。这完全可以理解，人家给了你这么大的恩惠，你最起码要说两句感谢的话吧。就算你送给他一万两万的也不为过，而事实上丁局长没有喝过我一口水。丁局长说：怎么，小孔，不要有顾虑，有话不要憋在心里，我说过，今天我是你的老师，不是领导，有什么话不能对老师说呢？
　　我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说：丁老师，您是知道我的，我不善于言辞，一激动就更加的拙于言辞了。要是我家小林知道了这个好消息，还不定会高兴出什么乱子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