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化建设方面，我也可以谈个一二三四，所以在丁局长畅谈大文化生态平衡论的过程中，我见缝插针地升华了他的文化理论，呼应了他的豪情。我就像一个拉风箱的小伙计，看炉膛中的火势不旺就拉几下风箱，火势便再次旺了起来。这样，经历了数个来回，我感到火候差不多了，便说：丁局长，我想参与您的机关文化研究课题。
　　丁局长乐呵呵地说：好啊，这个课题迫切需要年轻人参与。我已经老朽了，也只是个引路人，具体工作还需要你这样的有为青年。
　　我说：我想先从实践开始，为机关文化建设积累鲜活素材。
　　丁局长说：实践出真知，好啊。你打算从何处入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我说：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想从王敦镇事件入手。
　　丁局长说：哦，从王敦镇入手？说说看。

　　我于是将酝酿多日的王敦镇攻略报告了丁局长。
　　丁局长基本肯定了我的思路，但一再强调要注意策略。
　　挂了电话，天已经麻麻亮了。虽然熬了个通宵，我却没有半星困意，精神处于极度的亢奋状态，人也一扫往日的萎靡，周身激荡着无穷的活力。我强迫自己躺倒床上稍事休息，可我的双眼皮就像拉开的弓，怎么也难以闭合。我的身体就像一个充了气的皮球，被强行按到水中，皮球借力发力高高地反弹到水面上，水花四溅，激情四射。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起身，草草地洗漱后，向东边的一抹朝霞走去。

　　我必须加快工作节奏，尽快实施烂熟于心的计划。我找到了一辆出租车，谈好了价钱，包了一天。第一步，我驱车赶到了三宁市局。还好，死者的尸体还没有搬走。我没有下车，让司机在市局门前绕了数圈，对现场进行了多角度的拍摄，特别突出了死者跳楼地点残留的血迹。拍摄完毕后，我驱车离开了现场，在三百多米的一个小巷停了下来。我下车后，徒步返回。接近现场时，我躲在路边的绿化树丛后密切观察现场的动向。种种迹象表明，死者的家属决定接受协议上的条款，正在拆除临时搭建的灵堂，运尸车也已经赶到了现场。结合谈判桌上的情况和现场动态，我基本断定其中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是主事的，主意都是他拿。于是我决定找这位老者谈谈，顺便也捎去丁景明对死者家属的秘密问候。老者起先对我并不热情，这也难怪，因为死者就是其亲侄子，侄子英年早逝，他当然没有闲情来搭理一个莫名的造访者。待我说明来意，他还是没有放弃戒备，对我爱理不理。及至我取出2千元，请他唤来死者###，交给他们时，他才转变了态度，并与死者###一起对我千恩万谢。面对寒风中的孤儿寡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坦然接受他们被泪水风干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我被这种盐白的目光击中了，竟然想放弃被欲望裹挟着的计划。在他们面前，我感到自己是那么的卑微，那么的渺小。2千元，我要收买他们的心，我要从他们嘴里得到我计划中最为核心的“软件”。可放弃计划的念头也就像微风吹皱的波纹，瞬间恢复了平静。我强迫自己的思维在机关的轨道上运行，我的心也如冬日清晨的冰块样慢慢地硬了起来。


81．庆功宴上钓鱼（上）

　　当天上午，省内各大媒体都在显要位置刊登了新闻发布会的内容。媒体在报道王敦镇事件中充分发挥了舆论导向的作用，特别是经过省工商局的协调，宣传部门又专门给主流媒体打了招呼，要求在人代会前夕营造良好的舆论氛围，尽可能杜绝负面新闻，严禁大肆渲染王敦镇事件。所以，媒体发布的消息基本上都是整体肯定了工商部门的工作成绩，而王敦镇事件不过是一个偶然的事件。在这个事件中，监管部门错在没有进行必要的说服教育，只是方式方法上欠妥。这些新闻均被第一时间收集起来，送到了死者家属的手中，对他们心理上造成了强大的压力，最终促使他们按照协议要求撤离了三宁市局。相关部门很快就清理了现场，清除了一切事件的痕迹。

　　中午，省、市工商部门及时将处理结果通报了各相关新闻单位，也算是代表官方宣布王敦镇事件圆满结束。
　　遵照局里电话通知，我和吴阳处长下午马不停蹄赶回了局里，参加王敦镇事件总结大会。
　　这个会议也可以说是庆功会。戴局长在总结了事件处理的经验后，指示相关部门以此为契机，全面总结事件的经验教训，建立健全突发事件应急处理机制。他特别提出了舆论宣传的重要性，全系统要进一步加强宣传工作，塑造良好的执法形象。戴局长深有感触地指出我们局机关干部是一个团结的集体，是一个有战斗力的集体。材料组、工作组、宣传组、统筹组等各个小组工作措施得力，行动迅速，尤其是宣传组与工作组，临危不乱，有计划、有安排，加班加点，成效非常明显。戴局长点名表扬了吴阳、孔云一、X处长等人，认为这些同志政治觉悟高，工作能力强，在以后的工作中应该多挑重担，多为党组分忧。这实际上就是暗示点名的同志将按照贡献的大小论功行赏，搞得嘴上有名的同志心里热乎乎的，纷纷表态这是省局党组正确领导的结果，个人只是按照党组的部署兢兢业业地工作，王敦镇事件的圆满解决应该归功于以戴局长为首的党组运筹帷幄，高瞻远瞩，坚强领导。戴局长与党组其他成员充分肯定了嘴上有名的同志谦虚谨慎的态度，并勉励同志们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

　　晚上，省局党组成员、参加会议的处级干部、王敦镇事件应急各小组的同志均参加了在第一食间举行的晚宴。在所有赴宴人员中，只有我与杨晋元为科级干部，因为杨晋元是正科，我是副科，要是按职务排名，我肯定排在末梢。只是因为有功，也享受了一次处级干部待遇。党组成员被打乱拆分到每一桌，我竟然被戴局长钦点到最大的包厢，得以和戴局长共进晚餐，这使得不少处长都睁大了酸楚的眼睛望着我。享受到如此待遇，心里的感觉真是好。但我并没有因此而丧失了警惕，膨胀发飘。我时时告诫自己，为了永久地享受甚至超过这种待遇，就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就必须绷紧圈子斗争这根弦，决不能被糖衣炮弹击倒。血淋淋的历史告诉我们，敌人动刀子前总是伪装成一幅绵羊的温柔，在你沉溺于温柔的幻想之中时，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经抵上了你的心窝。这个道理也可从我身上得到验证，姑且认为戴秉德真的认为我是有功之臣，有心要赏赐我一官半职，而且因为王敦镇事件的处理结果使我们局变被动为主动。可以设想，这个主动对于戴秉德不亚于一场及时雨，必定会给他在与丁景明的博弈中增加一个分量不菲的砝码。这个时候的戴秉德是很容易放松警惕的，这就为你从背后捅他一刀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庆功宴上，在噼哩叭啦的掌声中，戴局长致辞，对各位的辛勤劳动表示感谢，代表党组表示慰问。致辞毕，同志们在党组的统一领导下干了杯。之后，党组成员有分到合，按照排名先后迈着坚实的步伐挨桌敬酒。这些固有的程序结束后，各席并开始相互敬酒。因为我职位最低，开始只能看着各位处长争先恐后地敬戴局长。等到处长们敬完了酒，我才端起满杯，小心翼翼地绕到丁局长身边，敬戴局长。戴局长不顾众人力谏，奋不顾身地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也端起了满满一杯酒。处长们都说戴局长礼贤下士，平易近人，血糖高，身体有恙，与小孔喝，意思一下就行了。我心里非常清楚，其实处长们明着是关心戴局长的身体，暗里也含蓄地表达了不满，因为戴局长与他们都只是象征性地举了一下杯，或者一小杯干红，与一个办事员竟然要喝满满一杯白酒，也难怪大家心里不好受。但戴局长并没有顾及到处长们的情绪，反而批评了在座的处干。


82.庆功宴上钓鱼（中）

　　他说：你们这些同志啊，怎么就不明白，我们的工作靠谁干，靠年轻人，我们的事业靠谁推进，还是靠年轻人。我们不能总是唯上是从，而要将视点下移，多关心年轻人，多为他们的成长创造条件。
　　处干们仿佛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纷纷称是。
　　戴局长说的天花乱坠，我的心却平静如水。但我还是尽力将手在空中抖了两下，洒了几点酒水，滴落到戴局长的身上。我佯装惊慌失措，六神无主，拿起桌上戴局长已经用过的餐巾纸，擦拭戴局长衣服上的酒水。在座的处长吃惊不小，怨怪我不该毛手毛脚，弄脏了戴局长的衣服。戴局长却不以为然，轻轻地挪开了我的手，说年轻人易激动，可以理解，不要大惊小怪。衣服弄脏了，可以洗，如果衣服都不脏，那么洗衣粉企业就要关门了，常洗衣服也可拉动消费。丁局长幽了一默，紧张的气氛又随之活跃了起来。在座诸位纷纷附和，说要多洗衣服，为早日实现我省一万亿GDP目标作贡献。

　　在热烈的气氛中，我似乎是不合时宜地哼了一声。戴局长显然没有料到，狐疑地望着我说：怎么了，小孔。
　　我赶紧收敛了不易察觉的冷笑，说：昨晚熬夜，可能受凉了。
　　戴局长再次端起酒杯说：来，喝杯酒，暖暖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