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如此一说，我就再也无话可说了。（后来的事实证明，老大说话还是算数的。只是他的那笔账算得太离谱，报社最终按30%奖励他，他还拿出了十万元捐给了希望工程。据说报社领导要以此为契机树立钱学文这个典型，被他坚决地谢绝了。）
　　在订报这件事上，钱学文的办事效率之高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我进机关一年多了，还不知道戴秉德家的门望哪个方向开，可钱学文当天晚上就摸到了戴秉德的府第。钱学文或许是怕我不相信他自己一分钱不要的表态，晚上特地开了车来接我，要我与他并肩作战，将糖衣炮弹输送到戴秉德的家里。
　　戴秉德夫人在省委机关医院，在省委分到了房子。一路上，我们都在谈戴秉德的廉政逸事。戴秉德到局里几次将分房与集资房的资格让给了更需要住房的同志，这在当今的干部中还是很少见的，也为他赢得了局里不少同志的尊重。为这事，戴秉德还得罪了局党组的其他几位领导，因为戴秉德高风亮节，其他领导也不得不有选择地让了一两次机会。但戴秉德不在乎，他说房子只要够住就行了。要那么多房子干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与钱财一样都是身外之物，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划不来，还不如多干一点事，心里面踏实。戴秉德清廉的名声在外，所以我对钱学文晚上的行动成功率持怀疑态度。


93.并肩作战（下）

　　但这些生动形象的逸事并没有动摇钱学文的信心，他在脸上始终是一种自信坦然的神色。他并没有否定我对戴秉德的廉政行为的评述，只是说：但凡青楼女子卖笑，达到一定境界，总是要抱琵琶半遮面，羞羞答答的，还想立个贞节牌坊。这样的女人的门前却车水马龙，络绎不绝。原因何在？乃是这等女人的骚情骚在骨子里，骚出了女人的韵味，所以才会让男人想入非非，垂涎三尺。你再看看，路边的野鸡，见到男人就骚，就强拉硬拽，可大多数男人却视而不见，躲之不迭。你道这又是何故？这样的女人可能确实不懂风情，只是一个劲地使出粗鄙的肉体诱惑，一般上档次有品位的男人当然没有兴趣。女人要懂风情，男人要解这个风情，就会摩擦出欲望的火花来。

　　车到省委大院，遇到了武警战士的盘查，钱学文亮了记者证，说约好了一位领导，要采访。武警战士细察了记者证，又打量了车里的我，便放行了。
　　车在一栋宿舍楼前停了下来，钱学文说，到了。我下了车，才知戴秉德家的门与我们大多数老百姓的门一样是朝南开的，不同之处在于墙上标着的几个字——省委宿舍526栋。楼的外立面呈灰白色，看上去有点老旧。这栋楼的前面新盖了气势非凡的小高层，与之相比，526栋就像一个老迈的侏儒，微缩身体佝偻着腰，一幅无精打采恹恹欲睡的样子。不是亲眼所见，你简直无法想象堂堂厅级高干竟然寄身在如此平庸的居所。惊讶之余，我想钱学文此行恐怕要失望了。我一度产生了劝他打道回府的念头。

　　再看钱学文，手捧一束鲜花，满面春风走出了他的桑塔纳。他的神情好像是一位新郎开着花车来到了新娘的楼下，充满着对幸福生活的无限向往。那鲜花在寒夜中散发出淡淡的幽香，给枯寂的冬夜增添了一缕难得的生机。钱学文让我到车上等他，他半个小时就下来。我原先是打算与他一起上楼，看看戴秉德的居所到底有多简陋。可钱学文说，我上去不合适，上去了，我们这趟就白跑了。我想想也是，我在场，钱学文别说糖衣炮弹，就是这束鲜花说不定也会原路返回的。钱学文信心十足，我也不好打消他的积极性，任他去了。

　　钱学文上去后，我便坐上车等他。静下来后，我才发现这个大院不寻常。冬日夜晚九点多钟，在寻常的院落，除了清冷的灯光，清瘦的树影，还有那么一俩夜归之人，便再也难觅他物的踪影。可省委大院的家属区，黎明好像刚刚开始。当然，这样的黎明是掩映在夜色中，被夜色包裹了。只有仔细观之，你才会发现夜色中黎明的骚动。这里一辆，那里一辆档次不等的小轿车，在暗影中静静地等待着主人从不同的楼道口下来。

　　但凡吸烟的人，对香烟的味道都非常敏感。我在车上无聊地等待钱学文时，飘来了一缕香烟的幽香。循着烟气，我发现不远处的一辆车上有人静静地吸烟。在环顾四周，几乎所有的小车上都有人在等待。开始我还不解，弄不懂晚上这么多人蜷在车上的理由。后来，陆续有人从楼道中走了出来，上了车，走了。停车的空间又被后来者陆续填满了。后来者无声无息地走下车，拎上不同形状的包裹，先是东张西望，接着便蹑手蹑脚地走向了不同的楼道。仔细一揣摩，也就理解了。时已近年关，机关的拜年比老百姓要早，敢情是上下级之间情意重，白天工作忙，牺牲晚上的休息时间来看望领导，顺便也带上一点土特产表示敬意。还有一些，就是如钱学文，乘着夜色来沟通感情来的。各色人等，在寒冷的冬夜汇集到了省委大院家属楼，营造出浓厚的节日气氛。

　　我靠着这些近乎无聊的思索，打发了二十八分钟，钱学文像一只夜猫子，摸进了车。他手中的鲜花没有了踪影，花香化作了了奶油蛋糕的气味。钱学文一上车，就感叹说：没想到，真没想到，戴秉德的家竟然如此简陋，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吃饭用的还是八仙桌，唯一值钱的电器恐怕就是客厅里的一台二十一英寸的彩电。这样的干部——难得，难得。碰到这样的干部，比见到大熊猫、东北虎还难。

　　我说：你的糖衣炮弹失灵了吧！
　　钱学文没有接茬，继续感叹说：戴秉德真是平易近人，尤其是戴夫人，又是茶水，又使水果，又是蛋糕，搞得我应接不暇，好像我就是到戴家添麻烦的。
　　我说：怎么，还有蛋糕，难怪你一上车，车上就奶香阵阵，甜腻腻的。
　　钱学文说：可不是，正赶上戴夫人过生日。戴夫人过生日，真是低调，丝毫不讲排场，与我们常人没有多少区别，真是难得，如今还有这样清廉的官员，如此贤德的官太太，真是长了见识。
　　我说：可见，天下乌鸦并非全是一般黑。遇到白乌鸦，你的糖衣炮弹就没有了用武之地了。

　　钱学文猛地以刹车，差点撞倒了闯红灯的醉汉，钱学文说了一个字：俅。
　　过了十字路口，钱学文猛踩油门，车间一样箭一样急速前进，很快就到了办公室汪主任家的楼下。
　　汪主任的住处是省城一处高档住宅区，位于高新技术开发区，面朝雨阳湖，背靠霄成山，依山傍水，风水极佳，是云城省CEO、暴发户居家首选。房价当然也是鹤立鸡群，每平方由刚开发时的三千多元一路窜升到了一万多元。但还是一房难求，在云城这个地方实属罕见。汪主任的夫人据说开了一家广告公司，这几年又陆续投资酒店业，发了财，通过关系买到了一栋联排别墅。房子的确是好，与灰头灰脑的省委大院家属楼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小区广场上霓虹闪烁，飞泉四射，交相辉映，节日的气氛非常浓郁。

　　你仔细体味，还是能感受到两种境界本质上的区别。与省委大院的节日气氛相比，这里的气氛少了些许沉稳的底子，处处彰显出财富的嚣张。走进省委大院你会感到庄重与森严，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权威让你不敢高声喧哗，即使你平时挥金如土，一掷千金，一踏进省委大院也会不自觉地噤了声。这里恰恰相反，只要有钱，就可以住上风水宝地，就可以尽情高声说笑，笑出一片天。两种气氛，两种境界，是当今中国两种上流社会的缩影。

　　钱学文下车后，省略了省委大院里的一切程序，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按响了汪主任家的门铃。门开后，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会儿工夫，汪主任亲自将其从到了门外。我赶紧摇起车窗，猫腰躲了起来。只听钱学文说：汪主任，订报的事还请您多费心。今后有用的着钱学文的地方支一声，能办到，钱学文决不说半个不字。
　　汪主任说：钱主任，你太客气了。一回生二回熟，我们就是朋友了。你钱老弟如此抬举老哥，老哥定当努力办好你的事。再说了，这也是完成戴局长的指示，我哪敢不尽心啊！
　　钱学文握住汪主任的手，说：那就拜托了，汪哥！
　　汪哥说：你放心，我一定尽十二分的努力。
　　兄弟俩又扯了几句情深意长的淡，便告辞了。


94.阵地建设（上）

　　次日，戴秉德便指示汪主任要抓好宣传阵地建设。戴秉德说，宣传没有阵地，就如战场上丢了阵地，没有阵地还奢谈什么宣传攻势。宣传阵地是基础，是宣传工作取得实效的基石，所以要高度重视。
　　汪主任很快就将戴局长的指示传达给了我，要我当天一定要搞一个关于全系统宣传阵地建设的方案。汪主任特别交待，一定要重视大众传媒，尤其是权威媒体在宣传载体建设方案中的重要性，突出其在宣传工作中的核心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