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大会儿功夫,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就出现在墙头上。
“留神,别伤了手。”兰桂低声吩咐。
那小丫头抿着嘴角,她把竹梯慢慢推过去,兰桂在那边儿伸手接着,让竹梯牢牢的驾在院墙和树杈上。随后她站起来,提气凝神,双手平身在身体两侧用来保持平衡,踩着竹梯往院墙走。
“我的好二小姐。”小丫头帮兰桂一起抽回了竹梯,“您日后可别这么闹了,刚才我听那竹梯吱吱呀呀的,总怕是要折。”
“怕什么?”兰桂满不在乎,“又没多高,折了也摔不死我。”
“成成成,算我白操心。”小丫头搬着竹梯去藏,等她回来,兰桂已经没了影子。小丫头急的直蹦,她还想告诉二小姐绕开夫人的院子呢,这要是撞上,明天又得挨顿藤条。
兰桂的院子与兰夫人院子只隔一道竹林,这个时辰家里人早都睡了。兰桂溜溜达达的顺着石子路往自己院子走,冷不丁瞧见她娘站在竹林边,身上只穿着中衣,脸色比月亮还白。
“娘?”兰桂开始还当兰夫人是来捉她的,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
“娘。”她看兰夫人不答话越发着急,“娘你怎么了?”
“桂儿回来了。”兰夫人似是才发现兰桂,她勉强冲着兰桂笑笑,又伸手摸了摸兰桂的头发,“娘没事儿,屋子里闷,在这儿吹会儿风。”
“外衣都不穿,你出来吹风?”兰桂不信,她握住兰夫人的手,发觉那手毫无温度,显然兰夫人已经在这儿很长时间了。
“我送您……,算了,您跟我去我哪儿睡吧。”兰桂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兰夫人裹好,她没问娘为什么大晚上的出来,她知道,娘不会说的。
“桂儿。”进屋喝了热茶又泡了脚,兰夫人的面色才缓过来,她坐在兰桂床上,看着兰桂脱衣裳洗脸。
“哎。”
“你的长留,带着呢?”
“带着啊!”
兰桂把贴身的荷包扯出来,给兰夫人看。她面色有些得意,凑过去跟兰夫人撒娇。
“娘~,兰家规矩桂儿守着呢。”
“好,桂儿乖。”兰夫人整理了一下荷包上的丝线,给兰桂重新带好。
好久没跟娘一起睡觉了,兰桂依偎在兰夫人怀里,很快就睡熟了。
兰夫人用手轻拍女儿的后背,泪水滑过脸颊,落到了兰桂的头发上。
“不负,长留。”她念叨着兰家秘香的名字,无声的笑了起来。她笑祖宗英明,笑自己犯傻,也笑何珩,冥顽不灵。
两个时辰前,兰老爷从后揽着兰夫人,右手抓着兰夫人手腕,在那幅小像中添了一丛兰草。
“若不是不合当日情景,我还想画筝。”兰老爷在兰夫人耳边轻声说,“不如改日你弹筝给我听,我再画。”
“我那里会弹筝?”兰夫人面色绯红。
“做个样子呗。”兰老爷笑道,“我名字里有个珩字,可也没玉不是。”
兰夫人脸上的笑,僵住了。兰老爷没有察觉,还继续往下说。
“可惜当日你送我的玉碎了,不然也可做传家宝留下,等娶了儿妇生了孙子,再传与他。”
“筝儿,我们再生个儿子,好不好?”
第十八章
今日,是李作尘的大日子,也是他的劫数。
昨晚已有人来告诉他,要他一早用过早饭就去李老爷的院子候着。
在他吃早饭的时候,巧翠带着几个婆子走进来,连招呼都没跟他打一个,就开始在屋子里四处翻找。除了兰家送来的东西外,她们把所有带有李字的东西都收走了,连李作尘百岁时候的长命锁都没放过。
李作尘安静的喝粥吃菜,对满室嘈杂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也早想到大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来羞辱自己。李这个字,自今日起,应该是与他无关了。
等到了兰家,怕是连作尘两个字都留不下。不过也好,这个名字当年并不是娘给自己取的,虽说家里没人说起,但想来应该也是来自大娘。
作尘,便是要他如尘土一样,扬起惹人厌恶,落下化为泥土,被人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李家长子次子今日都不在,这倒是让李作尘有些惊讶。大娘怎会放过这种时候,那两位又怎么会不趁势来取笑自己?
“二郎,要筹备明年进京赶考。”李夫人端正坐着,含笑看着李作尘,“你大哥打听到一个好先生,只是住的远,所以尽早已经带着二郎出门去拜会,要后日才能回来。”
李作尘低垂眼皮,冲着李夫人拱手,“恭喜爹娘,恭喜二哥。”
李夫人没看到想象中李作尘的反应,她挑起眉毛,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李作尘的面色,试图从里面看出些什么。
按说,李作尘多年念书辛苦,想的盼的无非就是能进京赶考,谋取功名。眼下一切心愿化为泡影,自己的儿子反倒要蟾宫折桂,怎么他就不难受?不愤怒?不委屈?
“我那里还有先生留的笔记,若是娘和二哥不嫌弃,就让人拿了来。”李作尘微笑着,“虽说肯定不及大哥找到的先生有名气,但学问一事,博学广识总没有坏处。”
“三郎懂事。”李老爷老怀安慰的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他多年来对这个三儿子没怎么关注过,只依稀听家里原本的先生说,三郎读书好,将来是能有出息的。不过眼下也不错,兰家有钱,三郎过去与那兰家大小姐生下儿子来,那兰家的所有财产自然就归了三郎。夫人说得对,暂时改名换姓的没什么,日后改回来就是。
李夫人心里冷笑,脸上依旧慈爱非常,她冲着李作尘招招手,等李作尘走上来,她自身边拿出家谱,递给了李作尘。
“老爷说得对,三郎,懂事。”她带着笑,翻到写有李作尘名字的那页,用手指点了点,“娘也舍不得你,可规矩,不能破。”
原来,她是要自己亲手抹掉姓氏。李作尘在心里冷笑,面上毫不显露。
巧翠递上毛笔,李作尘拿在手里,最后一次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李作尘。”
墨涂的方方正正,从此李家族谱上,再也没有了李作尘这个人名。
没看见自己想看的,李夫人没了兴致。她让巧翠收起族谱,收起假笑,扬起下巴示意李作尘可以走了,可又在人到门口的时候,叫住了他。
“对了。”
“娘请吩咐。”
“兰家这几日会送你的新名字过来,怕你日后不习惯,从现在开始,家中人便尽量不再用作尘或三郎唤你了。”
“是。”
“回去歇着吧。”
“是。”
李作尘慢慢走回小院,路上遇到的下人见到他都在偷笑。有抹不开面子还能行个礼,唤一声三少爷。更多的人都只行礼不张口,他也不生气。
房间里被翻的乱七八糟,李作尘关好门,掀开了红盖头。猪鬃刷就在盖头下放着,旁边是绣了云纹的大红缎子鞋。
如果李作尘此时不是心怀怨怼,他或许能发现兰家这喜服的端倪。
缎子,断子。寻常人家成婚都求吉利,喜服绫罗绸都有,但绝不会有缎子。
兰麝面前放着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十几个名字等她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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