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娜在我的怀里哭了个够，泪水浸透了我的衣襟，由暖变凉，又在呼呼的风里渐渐晾干。看着何娜在我怀里的样子：耸动着肩膀，头发凌乱，声音呜咽，模糊间就和前女友分开时的场景相仿。那晚我们勉强旅行一次夫妻职责，然后开始互祝对方幸福。当时感情很真挚，觉得她的离开完全身不由己，觉得如果有世界末日，我们是一定可以死在一起的。我记得对她说过最深情的一句话是：请让我永远发最后一条信息，别再回。那是第一次见面分开以后，我从酒店走出一公里就收到她的短信，她在短信里说分开后好失落，好想我！这样来回发了十几条肉麻的情话，我用这一条短信作结，按下发送键时异常肃穆，自己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123.
　　何娜一边轻轻啜泣，一边给我说了三件事情。第一件，周维民对她凶神恶煞，她受不了了，公司里除了我，其他人都怪怪的，无法亲近。第二件，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异，从此再没有见过母亲，父亲对她不理不管。她还有个弟弟，却在十岁那年发了次高烧，流下后遗症变得呆头呆脑。第三件，读初三那年，她在放学路上被一个男人强奸，回到家不敢告诉父亲，她怕说了又会遭到一顿毒打，独自默默流了一晚上的泪。

　　何娜说着说着已经泣不成声，她的身体在我怀里瑟瑟地抖着，像一只弓着背的兔子。而我的心在如此燥热的傍晚渐渐凉下去，眼里所见的一切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不真实，我感到自己像在一条船上，开始摇晃起来。记得那晚大雨滂沱，我就是从身后积满雨水的大路上踩着单车呼啸而过，那时悲壮却充满了力气，但是现在我突然觉得很疲惫。我抹了一把眼睛，将何娜从怀里扶起来。何娜说，我是第一次跟人说这些。我说我相信，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坚强...。本来打算说说自己的事情，好开导开导她，现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想起来我那叫什么破事呀？

　　我现在知道何娜为什么总是神情恍惚了，为什么总是忧郁着脸眼神迷离，为什么说话总是耸动着肩膀小心翼翼了，我现在也知道为什么我对她好一点，她就把我看成最亲密的人。这就是因果，或者说这就是命运，一点一点浮现出来，准确无误。
　　苦痛就像胃病，在每个人身上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只是有的人独自忍受，有的人却将它无限放大。生活充满了悖论，而我们一直在苦苦寻找答案。何为罪恶？何为正义？何为痛苦？何为幸福？把自己看成世界的一切，忽略别人的感受，觉得自己是最倒霉的人，放眼别人，其实这点事情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男人女人，穷人富人，或者好人坏人，没有最快乐和最痛苦，可笑而悲哀的是自己一直为自己的身份计较，并为之折腾不休。

　　在东莞长安镇长青路上，有许多残疾儿童当街拉住过往的行人要钱，后来看新闻知道这些儿童多是被人贩子卖给别人，生生弄残疾后出来为他们讨钱的；在许多低矮恶臭的出租房里，蚊蝇漫天，快乐贫贱的夫妻依然可以嘻哈着过日子，每天定时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在富丽堂皇的别墅里，却有妇人唉声叹气，夜夜独守空房，对镜落泪；那天公司过户一套房子，老公刚在合同上签完字，一个女人从外面冲进就给了他一耳光，恨恨地骂道：“日你妈哟！背到老子把房子卖了，你那个野女人哪门没来呢？”说完两个人就在公司里打开了。

　　124.
　　OK厅里的灯光很昏暗，一群人在里面共度良宵，有人拿着话筒张牙舞爪，也有人坐在边角一言不发。林总唱了一首“梦驼铃”，依依啊啊的像黄牛叫，唱完一段大家就拼命鼓掌，仿佛刘德华到了现场。
　　有一段时间我很迷恋摇滚，和厂里的几个哥们买了吉他，一到黄昏便在宿舍门口或者工厂门口拉开阵势吼起来，一度我们非常冲动，商议着要搞一个摇滚乐队，只可惜当时工资太低，而计算下来买架子鼓，贝司加上一般的音响器材，价格远远超出我们的承受能力，此事不了了之。最终，“摇滚行为”离我们向音乐进军的梦想越来越远，出其不意地成为几个人泡MM的工具。

　　唱歌一直是我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高兴了唱，激动了唱，忧伤了也唱。没与她见面之前，每晚我们都要通一个小时以上的电话。为了省钱，专门去买了个小灵通作为“爱情专线”，她听了这个极富创意的词“咯咯”在那一头娇笑，那晚从十点打到十二点，其中挂了三次，两人绵绵不绝地说着再见，再见...，结果挂下不到半分钟她又打过来，她说你是不是烦了，我睡不着，想再说会儿话。我说不烦。她说你就是嘴巴甜，会说话，不知道见了面是不是还会这样。我说不一定，也许我们都会忙着做那件事，谁还会顾着说话呢！她说要死呢，却忍不住笑。最后我对她说：“亲爱的！我为你唱首歌吧！你边听边睡，一定要睡着。”

　　如果没有遇见你，
　　我将会是在哪里？
　　日子过得怎么样，
　　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许认识某一人，
　　过着平凡的日子。

　　......
　　任时光匆匆流去，
　　我只在乎你。
　　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
　　... ...

　　那时候的她真听话，我说什么她都听，唱歌也听，我甚至为她写了一首蹩脚的诗发在博客上，她说看见这首诗就哭了，她说写得真好，并在电话里深情款款地念给我听：听 / 这淅沥的雨声/是我用心在为你歌唱/我从天坠落/ 凄凄切切 绵绵不绝/我落在万物上/惟独不愿惊扰你的好梦/我在你的窗前飞舞 / 以深情的姿势滑过...。其实我已经很爱她，只是她太粘糊，便故作冷冰冰的样子，结果致使她常常半天就会给我一次电话，发短信十分钟不回就疑心我有了别的女人。有时候我在想，是不是后来对她太好才造成了她对我冷淡，又或者如果我一直对她若即若离，她便一直对我好。这个问题永远没有了答案。

　　125.
　　 林总又和杨晓婷合唱了一首“无言的结局”，这首歌本来是杨晓婷点了与蔡俊合唱的，蔡俊扭扭捏捏推辞再三，在大家的哄笑声里，杨晓婷的脸有些挂不住了，幸亏林总观察力了得，拿起话筒说：“杨晓婷是公司的业务尖子，这次带领A组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大家都为主管鼓鼓掌。”这句话深得人心，大家齐刷刷地拍手。杨晓婷的确在各方面都比较出色，既没有主管架子，又爱帮助同事，许多单子都是经过她的手办成的。后来做风情店的店长，虽然在与旁边“福安居”不动产公司的较量中处于劣势，无可否认，她仍然兢兢业业，在店里是最辛劳的一个。这说明一个人不求回报，任劳任怨的对待工作对待同事，是会得到大家尊重的，而她和蔡俊最终没有走到一起，则说明男人不一定喜欢好女人，反之亦然。

　　我不只一次对蔡俊说过要抓住机会，要不是她长太高，我都动心了。蔡俊总是油盐不进，咧开嘴憨憨傻笑作为答复。杨晓婷回新疆结婚那天，请了包括蔡俊在内四个人到西浦镇一个小饭店吃饭。在路上杨晓婷意味深长地问我：“结婚是找个爱自己的好，还是找个自己爱的好？”这是个老掉牙的问题，我听里面有弦外之音，看看蔡俊，他脸色冷漠，把头故意别在一边不理会。我已知事情的结局，慢吞吞地说：“找个爱自己的吧！”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还不知道杨晓婷在老家已经人介绍有一个对象，在第三天上，就听说她请假回去结婚了。我非常诧异，很惶恐我给她的答案对这件事到底起到了多大的影响。

　　许多时候人们对待生活感觉像在做选择题，实际上根本无法去选择，一定有某种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原因牵引着我们往一个方向走。我的失恋不是我所能选择的，甚至离开东莞到杭州，也是由于老三的电话，冥冥中已经注定；杨晓婷回新疆结婚，是因为蔡俊没有给她选择的机会；有时我想，前女友的背叛也不是她能选择的，也许她的境况，她对生活的期望，迫使她必须找一个有钱人做后盾。这些都无可厚非，分析起来毫无办法，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