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两人结婚前就生了个女儿，为了逃避计生罚款并为生儿子让开一条路，在婆婆的安排下，把大女儿寄养在别人家里，直到好几岁了才重新领回来。花儿婚后，在阿恒之前，生下了二女儿，据说婆婆偷偷哭了好多回。再以后，花儿终于生下了儿子，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萦良听说，在二女儿之前，花儿还有过八个月的肚子，因为娘家有事，搭了娘家哥哥的摩托车，在乡下那崎岖不平的路上流产了，婆婆对着那胎死母腹的白胖男婴的小小尸身，哭了好久，估计花儿为此也没少挨骂。

　　萦良曾问过花儿，带三个孩子累不累？花儿说，有什么办法，婆婆在这个问题上，有着非比寻常的固执，一定要每个儿子都生至少一个男孩。但好的是，婆婆要她生，也帮她带，帮她养。萦良那时才发现，这个经济上比自己家乡发达许多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也比自己家乡严重得多。
　　日期：2011-02-09　13:02:11
　　（四）
　　花儿身旁坐着的是灵君的儿子小毅。小毅垂着眼睛，一幅无所事事的样子。他现在已经是高中生了，长得高高大大的，据说总喜欢“宅”在家里上网玩游戏。
　　萦良见到小毅，便更真切地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逝。她记得自己刚嫁去原家时，小毅比现在的阿恒还要小，虎头虎脑的，很可爱，也很调皮。她那时刚在中学实习过，教书育人的热情还极为浓厚，看见天上飞着风筝，便教小毅背诵“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简单的一首诗，她教了无数遍，他就是不会，还不肯认真学，不是尿遁就是屎遁，要不就武力逃脱，气坏了萦良，恶狠狠地训斥了他一顿。结果灵君和婆婆就发话了：孩子还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当年还小的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

　　这时候，志君家的老大老二老三和阿恒一齐跑过来围住小毅，要他陪他们一起玩，小毅这个大男孩，已经不屑于跟他们这样的小孩子为伍了，他固执地坐在原处不言不语、不理不睬。孩子们于是对他又拉又扯，却只能象蚂蚁撼大树一样，动不了小毅分毫。最后，小毅恼火了，对他们扬起拳头比划了几下，孩子们“啊”一声，尖叫着四散逃开了，然后又钻进竹林里，翻找他们可能感兴趣的东西。

　　这一幕看在大人们的眼里，便在落寞的脸上，生出了几分笑意。
　　灵君便说：“妈，看着这些孩子风吹一样就大了，你心里喜不喜？”
　　婆婆眉目舒展地笑了：“怎么不喜？我心里喜死。”
　　灵君笑道：“讲起来，我和这些孩子们最有缘，每一个孩子生下来时，我都抱过。最难得的当然是阿恒，隔了那么远，想也没想过能赶上他出生。那时单位刚好出差，回来时，正好经过Y市附近，我便想都那么近了，不如就去一趟Y市看看萦良。谁知到了Y市，才知道萦良已经进了医院要生了，而飞君正好要出差，我便留在那里陪了她一晚。第二天，阿恒一生下来，医生裹了毯子递出来给家属看，我当时喜煞，忙着伸手要抱，谁知医生一下子就躲开了，说是初生婴儿只给看不给抱，要保持卫生避免细菌感染。一直等到萦良也从产房回了病房，孩子才又送来，我赶紧抱了一回，沉甸甸的一个胖小子，拉胎粪时，还会用力，把小脸儿挣得通红，好玩得不行。妈，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在乡下，我把电话打到乡下，是三叔转告你的？”

　　婆婆笑咪咪的，好象眼前就是当时的情形一样，“怎会不记得？当时正在做乡下老屋基上那房子，正上梁呢，你三叔火急火急地跑来，边跑边喊，嫂，嫂，生了，生了，你家老大媳妇生了。我急得直喊，生了个啥，你三叔就笑，是个带把儿的，嫂，这下你开心了！房也起了，长孙也有了。我当时就合着手四处拜，嘴里念，谢谢太公，谢谢菩萨！”

　　婆婆学着自己当时激动的语调，又学着自己当时兴奋得谢天谢地的动作。
　　于是，一家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在这件事上，萦良确实很感谢灵君。生阿恒的时候，自己头天进的医院，到傍晚已经痛得很厉害了，可护士多次检查，都说还没到可以上产房的时候，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生下阿恒，差不多痛足了二十四小时。因为比预产期提前了一周，正好就赶上了飞君出差，那一天飞君虽然陪着她住进医院的，却不得不在下午离开。偏偏又有幸碰巧被偶然而至的灵君接了手，她是个极麻利干脆的能干人，快言快语就打发萦良妈妈回家休息，自己在医院陪夜。那一整个晚上，萦良每隔一段时间，就觉得有人用锯子在锯自己的腰，她痛得直哼哼，灵君就用手帮她揉，虽然没有很大的作用，但的确要舒服一些。而且，如果不是灵君也在的话，在产房外等待的就只有自己妈妈一个人。虽然是自己和飞君选择了一个离娘家婆家都很远的城市生活，却也不想自己在人生当中那些重要的时刻，如此孤独。

　　日期：2011-02-09　14:49:09
　　（五）
　　萦良怀抱了感激和温馨的回忆，望着笑语晏晏的灵君。
　　灵君是漂亮的，自己还在读大学时，灵君和前姐夫到J市办事，飞君带着萦良见了他们一面。当时的灵君，高挑的个头，曲线毕露的身材，与飞君一样浓黑、整齐、修长的眉毛，水汪汪的大眼睛，飞扬着一种鲜活的色彩，皮肤有红有白，鼻梁高挺，好看极了。
　　灵君能说会道，讲话爽脆，“噼哩啪啦”的语速很快，办事也和她的语速一样干脆利落，给人一种麻利能干的印象。
　　当年的灵君和后来认识的花儿一样，印证了原飞君的一句话，那就是：萦良是原家所有女人里，最不好看和最矮的一个。原先萦良很不服气，直到志君的两个女儿也长得有模有样了，她终于默认了飞君的这句话。

　　但是即使是这样美丽着的灵君，泼辣能干的灵君，也有不如意的婚姻。
　　她本来有自己真心恋慕的人，但却因为父母的反对不能走到一起。后来之所以嫁给前姐夫，则是婆婆一手促成的，理由无它，姐夫有很好的职业，是个老实的人。可是灵君跟许多中小城市的小干部们一样，喜欢玩点小麻将，落在公婆眼里，便是个要不得的、不顾家的女人。夫妻俩也吵闹过，但并没有闹崩。可是公婆很不喜欢这个媳妇，经常在夫妻之间生事。姐夫可能是因为总夹在老婆和父母之间受气，日子不如意，久而久之，便出轨了。那第三者怀了孩子之后，灵君都不知道。姐夫父母便到灵君的单位，吵着闹着要她和姐夫离婚。姐姐一怒之下，就离婚了。后来，姐夫和那个第三者结婚并生下孩子，这个时候，灵君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从前恩爱俱成过眼烟云，离婚证都拿了许久，又能怎么样？

　　灵君家有一栋当路的房子，楼下一层全部作为门面出租，很能生钱。离婚后，姐夫和他的家里人曾经来闹着要分房子。姐姐说这个房子只能留给儿子小毅，如果姐夫敢来闹的话，她就去杀了姐夫的爹妈，然后自己和这房子还有孩子一起，葬身火海，让他活在这世上，受一世诅咒。而且灵君曾经跟姐夫、姐夫的姐姐和姐夫打了一架，那三个加起来，也没能奈何得了愤怒得发了疯一样的灵君。

　　萦良以前就跟飞君说过，她觉得灵君是一个爱恨都强烈的女人，也是一个强势的女人，她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热心地与亲人朋友分享，却不管别人的想法。做她的朋友也许会很幸福，做她的敌人就一定比较痛苦了。
　　不知道对于自己一手促成的女儿的婚姻，以这样一种结局收场，婆婆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固执的婆婆，会不会也有几分悔意呢？
　　萦良的视线重新回到婆婆身上。
　　其实婆婆作为女人的一生，真的像飞君常常说的那样，很苦！
　　婆婆十岁时便已父母双亡，抚养弟妹的担子便落到她这个长女身上。她从没有上过学，她的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如何赚取每一分钱让弟妹们不至饿肚子这件事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