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良和盈秀只隔两岁，长相颇相似，声音也非常像，以前两人的同学打电话来家，经常听不出两人声音上的差别，对着萦良喊“盈秀”或是对着盈秀喊“黄鼠狼”的事司空见惯。所以，萦良肯定这个只和盈秀通过几次电话的女人是绝对听不出来的。虽然自己离开家乡很多年，普通话讲习惯了，但本色保持得很好，讲起家乡话来一样地道，只在极个别很土的方音上才听得出丁点儿差别。这一点曾使萦良在高中同学聚会上，比其他衣锦还乡却已“学马叫”的“XX骡子”们更具亲和力，大受“建设家乡”的“土八路”们好评。

　　果然，对方有些拿不定：“那你怎么……”
　　“怎么？你喜欢听我哭，还是听我骂？你不是要好好跟我说吗？我不哭不骂，好好跟你说，你不习惯？我想通了，我不怕你闹。你就使劲闹吧，我还就不相信，这世上就没个公道？你做贼的喊捉贼，你都不怕丑，我怕什么，我有几丑？再丑不过就是有个不负责任的老公罢了，比起你这种倒贴男人、男人都不要的货，你连我脚底的泥都不配，说我跟你争？哼！你还不配，我也看不上眼。”

　　说到此处，萦良歇了口气，听了听对方动静，对方不说话。
　　“你怎么不讲话，你不是有话跟我讲吗？”
　　“我前头已经讲罗，要你离婚！你不是讲过要离的吗？你怎么还不离？”
　　“哦，是那件事。我想过了，你打电话给我做么事呀！你又不是要跟我结婚，你要跟他结婚，那得他要你啊，跟我讲有用么？你要跟他讲！哦，你是要我跟我男人离婚，关于这一点，你到底凭么事？凭他跟你睡了几次吗？那我跟我男人还睡了快二十年呢？怎么算！就论次数，你还差太远了。”
　　顿一顿，又不冷不热地问：“你还凭么事？凭他爱你？他讲他爱你？他到底讲了没？”
　　对方不说话。

　　黄萦良以一幅洋洋自得的口吻说道：“哼！我估死他，不敢讲这个话！他爱我，倒是跟我讲了十来二十年，我耳朵都快听起茧罗！”
　　对方似乎呐呐地说了一句：“也算讲过吧。”
　　萦良以一种不可置信的夸张语气故作吃惊地说道：“什么？讲过！男人那个时候讲的话，你也信？你不知道男人在那个时候，是下半身支配了上半身，你有没有脑壳的？现在我男人是清醒的，身上有衣有裤，身边有老有小，这时候讲的话，是脑壳里头想的，是心里头想的，是真的。你想不想听他怎么讲？”
　　转头，对呆在一旁的姐夫大声叫道：“潘树文儿，你过来，跟这个不死心的女人讲，你爱不爱她？跟她讲，你爱的是你老婆还是她！”
　　日期：2011-02-10　20:19:02

　　（六）
　　萦良的姐夫潘树文愣在那里，不知所措，嘴里呐呐的，不知说的啥，也许只有他自己清楚。
　　黄萦良一见这样，立马一改刚才的温和语气，气势汹汹瞪着眼扯着嗓门对姐夫吼道：“还不过来！你要是个男人，你今天就趁这个机会讲清楚，你要她，我马上给你签了离婚协议！要我，你就马上跟这个女人讲清楚，叫她不要白费劲，不要眼红别个的男人，有本事就正经找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潘树文无可奈何地、慢腾腾地往电话这边挪，萦良一见他那个样，气得不行，伸手扯了他一下，他一个趔趄到了电话机前，萦良把话筒塞到他手里，他屏了屏气，带着几丝无可奈何的气愤，对着电话语音低沉地说：“你莫再打电话来找盈秀了，我是不得跟她离婚的，我现在只想要她原谅我，你要做么事，冲我来，不要对她，她没得错，错的是我。”

　　这嘛，还像个男人说的话，萦良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一把从姐夫手里夺回电话，声音不低不高，冷冷地说道：“你听清楚罗？这次你听清楚了吧！以后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对方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要去你们单位告他！要他没办法混下去，要他丢脸，丢官，丢工作！”
　　萦良平静地说：“你去告吧，丢脸、丢官、丢工作的人又不是我，这样的男人，就该受点惩罚，你告吧，告倒了他，我拍起巴掌欢喜。反正我这张脸，该丢的已经丢光了，不在乎多丢一点！”
　　语音一转，对着话筒，威严地说道：“你告他可以，但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他对你讲清楚了，我也对你讲清楚了。该怎么告，你就去告。不过，我话要先摆在这里，你可以去告，但你要明白，我老公不是单身汉儿，你是老早就晓得的，他没有骗你，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跟他上了床，既不是强奸，也不是骗奸，可惜我们国家没得通奸罪，你猪八戒倒打一钯，我老公会不会丢官丢工作，那还真不是你讲了算！所以，大姐，我劝你，去告去闹的时候，多带几个口罩把你那张脸给蒙一下儿，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的丑从你们那阆场丢到城里头来了。”

　　萦良“噼哩啪啦”连珠炮样，一口气讲了一大段，对方硬没插上话，她停下来听了听，只听见对方气呼呼的喘气声。
　　黄萦良不待她回嘴，又开始“噼哩啪啦”起来：“前两天我看你也可怜，一个寡妇带个娃儿也不容易，想找个男人一起生活没得错，所以我没认真跟你计较，还跟你讲这讲那，听你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却老虎不发威，就拿我当病猫儿！你想我离婚把老公让给你，那我不就成孤儿寡母了？你不愿吃的苦，就要转嫁给别的女人？你想给自己的娃儿找个爸爸，就要让别个的娃儿没得爸爸？天下哪有这号的事？所以我今天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想想你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也就莫怪我讲话刮毒。我不怕你不死心，我讲过的话，我不再讲二遍！你要再找我，影响我的正常生活，我就报110，告你骚扰，让法律帮你长点记性！”

　　最后一句话，萦良几乎是吼一样说出来的。
　　啪！对方主动挂电话了！
　　啪！黄萦良用比对方还大的力气摔了电话，可怜的话筒在桌子上滚了一个跟头，滑到了桌子下，电话绳又把电话机带着一起摔到了地上，发出“噼啪”的一声脆响。
　　“见过嚣张的，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萦良气呼呼地对着那摔在地上的电话吼了一句，然后，黑着一张脸，一屁股墩在沙发上，坐在那儿生闷气。
　　萦良气哼哼的这一段时间里，大家都没说话，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
　　萦良坐了一会儿，才跑过去把刚才被自己摔掉的电话机拾起来，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左看右看，见电话机表面上完好无损，似乎放心不少，接着就吹了吹，又用手抹了一圈，再按了按，把听筒放在自己耳朵上听了听，然后挂好话筒。

　　萦良一边将电话机在原来的位置上放好，一边带了些不好意思，自责似地说道：“真是的，就为了这么个女人，把我气得原则都忘了！我的第一原则是发火不摔东西，东西摔了，最后还得自己掏腰包买回来，亏得慌！幸好，这电话不是我家的……”
　　嘿嘿一笑，又补了一句：“也没有摔坏。”
　　日期：2011-02-10　21:40:11
　　第十章那个有多重要？
　　（一）

　　萦良最后一句话是带了些调侃的语气说的。
　　说完，没听到人接话，她才觉得室内静得很不正常。抬眼一看，发现所有的人都盯着她看，盈秀也平静下来，挂着两条未干透的泪痕，吃惊地望着她。
　　萦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没见过我发飙？我不发飙可不等于我不会发飙。把我惹急眼了，当街打架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萦良说的没错，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三口，她素来温良无害，除了儿子很不听话的时候，她连生气发火都不肯高声，但若真把她惹急了，她确实做得出当街打架的事来。
　　但是有几个人见到兔子咬人？

　　萦良也是这样，向来吃亏只当占便宜，打落门牙肚里咽，一般还真没有什么事能把她给惹急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