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良还看见,“包袱”里有一部分要单独在另一处烧,上面的字样也不同。后来才弄明白,原来那些是烧给“阴差”的,希望它们得了“钱”之后,能够帮忙把属于婆婆的这部分“钱”运去交给婆婆。
据说,每过一个“七”,故去的人就离尘世更远一步,直到七七四十九天,魂灵儿便通过了奈河桥,从此不在人间游荡。
婆婆呢?她离这尘世更远了么?
萦良真的不愿相信,经过这样一套复杂的仪式之后,人就算真正从这世上消逝了!
她在一种茫然的状态里,眼前,总是出现婆婆的样子以及和婆婆相处的点点滴滴。
婆婆一直都用自己的方式尽量对萦良好,可萦良却往往不习惯。
比如婆婆总是认为萦良和飞君在外面不会过生活,每次回家,都大鱼大肉招待他俩,过年期间还会在他们睡前送来补汤。萦良推托不掉,又不愿拂了婆婆的好意,只好勉强吃下去,结果往往被油水祸害了习惯清淡的胃肠,每次回家便会先闹一段时间肚子。
婆婆自身的经历,使她习惯把生活过得粗糙且毫不在意。
萦良第一次去原家的那几天,婆婆做的面条里,总是飘浮着好些个小黄蚂蚁,把萦良弄得极不舒服。她去厨房观察了一下,发现油瓶边有成队的蚂蚁,便让飞君提醒婆婆把油瓶放好,婆婆也听从了,但萦良依然吃的是蚂蚁面,飞君婉转地说了几回也不管用。萦良不好再说,又不能不吃婆婆做的面,也抢不到做面的机会,后来也锻炼得见怪不怪,端起面条碗,趁婆婆不注意时,麻利地把小蚂蚁舀出来倒进垃圾桶,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面。
有一年夏季在原家,萦良上街时走了远路,脚上出汗了,脚在凉鞋里滑来滑去,变得很不舒服,萦良也没在意,坚持着走回家。回到家后,脚已经几乎走不成路了,脱出来一看,满脚起了大个的水泡。
飞君把萦良送到医院,医生说是皮肤严重感染,开了吊针。那是一向自诩“体健如牛”的萦良第一回打吊针,当时萦良的弟弟小米在J市学习,知道姐姐姐夫在老家,顺便过来看看。两个男人陪着萦良吊瓶,结果却没有尽职尽责,萦良自己也没经验,等到液体快输完时,小米和飞君都不在身边,护士也隔得远,萦良看见输液管里回血了,吓得大叫起来。
后来,萦良又怕又委屈,把小米和飞君一起臭骂了一顿,小米又理直气壮地把不体贴自己姐姐的姐夫批评了一通。这次血的付出也没有治好萦良的感染,婆婆看了看,说是要用土法来治,弄来一种不知是叫什么“青苗子”还是“青麦子”的东西煮水,每天给萦良泡脚。萦良两只脚沾不得地,婆婆不仅端来泡脚的水,还说要搓一搓效果更快,便伸出手来轻轻地帮她搓,萦良连忙推辞,可是婆婆力气大,萦良又不敢真的使劲挣扎,结果只得很不好意思地由着婆婆每天帮自己搓脚直到脚上的感染彻底治愈,这件事后来就成了婆婆宣传土法偏方胜过医生开药的绝佳案例。
萦良是个愿意自己将就也不想别人过于为难的人,而婆婆可能因为自己从没上过学,对硕士学位的萦良有一种隐约的尊敬,况且萦良和飞君工作生活在遥远的外地,偶尔才回到老人身边,远香近臭,使得萦良和婆婆很快就成为比较和谐融洽的婆媳。
婆婆没有生病之前,每次萦良回家,一切吃的用的都是她一手安排,吃的未必美味,用的未必精致,但那一份殷殷之情,拳拳之心,每每令得远嫁的萦良无比温暖。婆婆的殷勤有时候甚至到了让萦良愧疚的地步,婆婆不让萦良做家务,有时候还会把冬夜烫脚的热水倒好端来,有时候会把鸡汤肉汤端到已经钻进被窝里去的萦良和飞君床头,因为婆婆经常推门直入,令萦良既感动又尴尬。后来,冬天带着阿恒回去,因为他们的房间离厕所比较远,怕晚上阿恒起夜太冷,婆婆就在房间里准备了阿恒的尿盆,第二天一早,婆婆总是抢在萦良前头把阿恒的尿盆给拾掇干净了,还说给她大孙子倒尿盆,她心里美滋滋的呢!
没有了婆婆的原家,从此没有了一位慈母的殷殷问候和切切照顾,该是一种怎样的况味呢?没有了婆婆的原家,从此少了一位慈母的思念牵挂和盼归之心,该是一种怎样的况味啊!
萦良不能想,想起来就悲伤!
日期:2011-02-15 07:34:04
(二)
终于,一大家子人都回到了城里。
萦良感觉到,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完成一桩大事的轻松,包括萦良自己。毕竟,这半个月来,吃住条件有限,又不断地在认真完成丧礼的要求,无论身体上的受累程度,或是心理上的难过程度,都达到了极限。
但萦良摆脱不了那种恹恹的情绪,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恍惚和倦然。
萦良知道这样的状态很不好,她试着慢慢将自己的情绪和身体放松,把自己情感和思想的恍惚状态一点点消除。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发生了一件事,令得勉强振作起来的萦良重新变得怏怏不乐。
那一晚,公公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把葬礼的花销和收入情况汇报了一下。
在乡下举行葬礼的时候,送人情的人很多,来帮忙的乡人也很多,人来人往特别乱,而老屋基房子的房间都不上锁,萦良素来小心,便将自己的钱、手机、信用卡等物装进自己那个极小的挂包里,随身背上,再用孝服遮着,既保险又不显得突兀。后来,公公看中了她这个保险做法,收到的礼金记上人情薄之后,便交给萦良保管。有时候,公公也从萦良那里拿出礼金支应葬礼的某些开销,交待萦良记好收支数额,最后一总结算。
萦良被安排了这份差事,顿时感觉自己像个出纳。她是谨小慎微的人,也很不喜欢管钱,生怕弄丢弄错,到时候有嘴说不清,便用笔记录了公公交给自己的和从自己这里拿走的现金数。
葬礼结束回到城里的家后,当天晚上,萦良就急着跟公公一一对账、清点,然后如同丢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把自己包包里剩余的几万元钱移交给公公。
还好,中间没出什么纰漏,萦良这才真正出了一口长气。
这天晚上,公公把萦良那些天做的账目对大家宣读了一遍,然后拿出那剩余的钱,对大家宣布:来送人情的人里面,有他退休前的单位同事,有飞君的同学朋友,有灵君的同事、熟人,也有志君和花儿的同事朋友亲戚。因此,冲谁的人情来的,收到的礼金就归谁所有,将来也由本人还人情。姑舅等至亲们送的,部分开支了葬礼费用,剩下来的就归他所有。
萦良无所谓,她娘家虽然与婆家同省,但恰好各在一端,距离相当远,娘家兄弟只有小米一人,在更远的城市里奋斗,故此,葬礼时娘家没有来人,只是婆婆去世的前几天,萦良父亲到J市办事,知道亲家母病重,特意跑来看过,送了一千元礼金,这钱就给公公,她不要。飞君也说他同学送来的,并没有多少,他也不要。
于是公公就把灵君的和志君夫妻的分别给了两边,另外还有一些人情是实物,比如毛毯等,也按人情关系确定了最终归属。
分完后,萦良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去睡了,她在乡下的日子一直睡得不好,回城后放松下来,便极容易犯困。
谁知,恰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花儿开口了,她说:“这样的分配不公平!”
这句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一颗大石头,顿时激起了一阵浪花,众人一齐带着疑惑的眼神向她望去。
花儿不慌不忙地说,婆婆没有过世之前,为婆婆的病,她一共拿出来一万八给婆婆用了,这个钱婆婆明确说了是向她借的,现在,她的这个钱谁来还呢?从哪里来还呢?当然应该由公公从他收到的人情钱里面,先把这个钱还给她,再有余下的才能归公公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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