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四年前,本王提过的,为了看她抚琴花了十锭金子,却阴差阳错上了高济那条贼船,没看到她的一片一角,倒是收了一船的公子;
第二次是三年前,本王帅兵赴南境攻打宁国,她已经做了卫添三个月的枕边人儿,却依然保持着南国第一乐师的风貌,身着红袍,足履长靴,额扎缨带,发丝高束,立在城楼之上,为出征的将士们擂战鼓助兴,发如云、袖如风,她敲出的气吞山河、所向披靡之势,竟把男儿也比了下去。
思及此处,本王便越发想知道当夜南国府,我星君月、流光皎洁,她谈的靡靡之音、男女之情是如何辗转悱恻,如何动人心弦,便也越发后悔自己当初上错了船。
况且后来渐渐了解到,卫添并不待见她,反倒是独宠曾经伤害过他的鹿呦呦鹿贵妃,本王便越发觉得东里枝着实令人叹惋了。
这般思量着便到了她的寝宫,这儿太医里三层外三层地跪着,羽林卫也密密麻麻地守着。我得了允许进去,那场景却将本王震了一震。
我最先看到的不是卫添,不是东里枝,而是那个叫茶衣的小丫头。她被吊绑起来,身后立着的两个侍卫,手握细鞭轮番抽打她,她整个人都被抽得皮开肉绽,面上血泪纵横,全然瞧不出本来的模样。
而本王之所以确定她是茶衣,便是因为我那皇兄,坐在这个丫头对面,死死地抱着东里枝,唇齿贴近她的耳朵的说“小枝,你若一直不和朕说话,那你身边这个茶衣便要被打死了。”
说完这句话,又僵硬地捏过东里枝的脸,强迫她去看茶衣。
“你看,她被打得多狠,你心疼不心疼?”
可他怀中的姑娘眼睛松弛地合着,一句话也未曾说,他便凑上去咬了咬那毫无血色的唇,“你心疼就跟朕说,就叫朕停下来,只要你说话,朕就叫他们放过这个丫头……朕只要你说话。”
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卫添这般疯魔的时候,就连他年少时太子之位被夺走,都未曾这般情绪失控。
我蓦地想到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他眼下捏着东里枝还活着这个念头,只对一个小茶衣动这么大刑,若东里枝死了,若这个念头断了,彼时被吊绑起来鞭笞的,不知有多少人。
他余光终于瞥见我,朝我缓缓转过头,反应了许久才道“你来了。”
“皇兄。”
“你来得正好,”他似乎想起什么来,语气里竟生出些怪异的欣喜,“你不是和秦不羡交情不浅么,现在去把秦不羡叫来,她一定有办法。”
秦不羡的府上。
本王在客厅里等了很久,快要等出肝火来,正打算自己去她的厢房把她拎出来,可她身边那个叫秦疏桐的女管事一直阻拦,跪下求我道“殿下,我家大人昨日喝醉了酒,回到府上便狂吐不止,折腾到很晚才好不容易躺下睡着,她睡眠一向很浅,近来又常做噩梦,故特意嘱咐过我们,她睡着的时候不许别人打扰。所以求殿**谅。”
“她回来后狂吐不止,折腾到很晚?她酒量这般不济?”本王有些惊讶。
“大人说喝酒误事,已经戒酒很多年了,实在遇到躲不过去的情况也只是浅尝辄止,昨日应当是被心怀不轨的人缠住,脱身不了,不得已才喝了这么多。”
“心怀不轨?”我摇了摇扇子看着她,一脸平静,“昨日是本王请她喝的酒。”
她眉心一蹙,不求饶不哭闹,迅速低头认错“小人说错话了,请殿下责罚。”
秦不羡把她身边的人调教得可真好。
“你先去把你家秦大人叫起来再说,她心爱的姑娘出了事,你现在唤醒她,她还能赶去给那个姑娘料理后事。”我眯着眼睛,温和叮嘱道。
半个时辰后,在前厅坐得快长出蘑菇来的本王,终于等来了秦不羡。
她这厢倒开始慌张起来了,衣裳都未穿戴整齐就跑到我面前,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稳,像是还没有醒酒“东里枝……她出什么事了?”
本王也没有闲心跟她插科打诨“她自作主张沉了水,皇上说你有办法,命我带你过去。”
我二人在这件事上显现出难得的默契,彼此都不再多说废话,跑到府外跳上马车便奔了皇宫去。
此时的寝宫比之凌晨时分更加杂乱,各种声音纷纷扰扰,扰得人心也慌慌神也惶惶。
秦不羡随我从跪在殿中的几十个太医身边挤过去,她这心理素质着实弱,看到那个被吊绑着、皮开肉绽的茶衣,脚下当即一软,若不是我扶她一把,她便能直接栽倒了。
我低头看她,发现她的目光转向了卫添怀中生死未知的东里枝,也发现她玉白的额头上已然布满了汗。
卫添也看到了她,脸上终于浮出一些欣喜的表情来,低头对东里枝道“你看,你一直很喜欢的秦不羡也来了,你若再不回朕的话,朕便也把她绑起来,跟茶衣一块打。”
我略一惊讶,低头看了秦不羡一眼,小声问道“皇上要你来,说的你有办法,便是这种办法?”
可这他娘亲的算个什么办法?
听到这句话后的本王,抬起宽大的衣袖不动声色地挡在秦不羡面前,若不是秦不羡她自己撇开衣袖走到我前面去,我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此时此刻,我想违逆圣命,也不想让她过去,被当做激醒东里枝的工具。
她向前的脚步极其坚定。
我下意识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回来,不敢出声惊扰卫添,便压低了声音皱着眉头恨铁不成钢地阻拦道“你便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去送死?”
秦不羡并未抬头看我,反而神色平静,一根一根掰开我的手指,在我震惊的目光中地走到卫添面前,未曾回头。
“皇上,”她跪在卫添面前,目光毫无躲闪,“微臣略懂些医术,但是,微臣看病不能有不相干的人在场,这里只需要您和东里姑娘,其他人能不能先请出去?”
我眼眶瞪得生疼。
可听到这句话的卫添,重燃希望,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现今秦不羡说她有办法了,当即听了秦不羡的话,屏退所有人,甚至派了羽林卫将这些人都赶到寝宫十丈之外。
本王便在这些人里头。
我别无他法,便趁着宫里大乱,去见了吕舒吕公公。
到了他这儿,我才晓得卫添并非第一次用这个办法。
吕舒跟我讲,今年三月,本王在南境打仗期间,东里枝死过一次。
说是皇上携鹿呦呦鹿贵妃和东里枝游园,鹿贵妃把玉镯借给东里枝看,可东里枝没拿稳,那玉镯一路滚进了冰窖,鹿贵妃大惊失色,说这镯子是她娘亲留下的遗物,一时间心疼得不得了。
皇上觉得东里枝是故意的,于是龙颜大怒,叫东里枝进储冰窖捡回来,并责骂道若是捡不回来,她也不准回来。
帝京的三月初,河水才半化呢,室外沾着日光也不过是稍微有些暖意,储冰窖里是个什么温度便可想而知。
东里枝在里面找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找到,出来的时候嘴唇青紫,眉上发上全是冰碴,整个人都泛着白气,本就快支撑不住了,可因为捡上来的玉镯是碎的,又被皇上打了一巴掌,当即晕倒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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