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丝被血引导出来之后,混在血引里,安放三天。这血也来自秦不羡,她喜欢从手臂上同一个位置割口子,于是这些年过去,手臂上留下一道清晰又鲜活的疤。
三天后,血引里的每一滴血便都浸染了恨丝的味道,这血便成了“恨种”。恨种只能做一次,所以万不可大意。
之后,恨种要让被种恨的人喝下去,恨丝要还到委托人身上。
还回去可不像引出来这么简单。
秦不羡得先把自己的魂祭出来,让魂魄带着恨丝进入委托人体内,把恨丝一根一根厝放在原来的位置,这着实是个精细活儿,就好像把掉下来的头发一根一根再接回原来的毛囊里一样。
这期间还要保证委托人体内原本的魂魄处于安睡状态,不然一具躯体内有两只活跃的魂魄,势必引起魂魄纠缠,再脱身就难了。
除了恨种以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需要找到适合被种恨的人。
卫添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找到合适的人这件事上,他根本不用花费心思,皇上说的话哪里还有人不从呢,所以当初额卫添毫不迟疑道“人我已经选好了,是个姑娘,她自然是愿意的。”
秦不羡早已料到这一点,便道“在下可能要专门派人询问后才可以放心,否则遇到个不愿意、不能忍的,会叫陛下不痛快不说,可能这‘恨种’种下都不能生根发芽,长不下去的。这样一来,陛下不能排忧解恨不说,您和那位姑娘都有性命之忧。”
卫添点头,允道“不日我便叫下人把她带过来。”
秦不羡又道“还有一点,您需要和选中的人有一些关系才可以。比如,君臣,父子,夫妻,情人,故友,敌手……”
“秦先生,”卫添打断她,皱眉道,“她……她喜欢朕,这可以么?”
秦不羡怔了片刻,清咳几声“那再好不过了。”
几日后,风雪未消,苍苍茫茫,秦不羡的院外来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便是东里枝。
据卫添自己所说,他是从一幅画像上看到东里枝的,这个姑娘,和鹿呦呦有五分像。
两个人相像是有好处的,这样委托人可以更好地发泄心中的恨意。
秦不羡提前把要给东里枝说的话都列了一遍,交给疏桐,疏桐负责去和被种恨的那个人交流,秦不羡便在屏风后面听。
疏桐向来尽心尽责,她按照秦不羡所嘱咐的,把种恨之后的痛苦给东里枝一五一十地列出来——
“这之后,陛下他心中不再对鹿呦呦有恨,他甚至想到鹿呦呦后,心里仍然是二十岁以前那种欢喜。可是他却把所有经历过的背叛、失去、侮辱都放迁到你身上,他会觉得是你害得他成了这样,心中对你的,都是满满当当的恨。他只恨一个叫东里枝的姑娘。你害怕么?”
东里枝捏着衣袖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却摇摇头,笑着对疏桐道“不后悔,能在陛下身边帮他排忧解难,本就是小枝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终于要实现了,还请替我谢谢你家先生。”
“东里姑娘,种恨之后,你会忘了自己被种恨,他对你的伤害真真切切,你会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对你,你会失落,会痛苦,可能还会撑不过去,白白断送性命。这些也不害怕么?”
东里枝摇头又笑“不害怕。”
屏风后的秦不羡心中冒出一阵心疼,这样好的姑娘,卫添为何不放下执念,同她好好过。
疏桐还是不放心“东里姑娘,你这样年轻,怎么舍得放弃这样好的年华,去做这种不能回头的事?陛下他同旁人的仇怨与你并没有关系,你不过一个局外人,不应该为了不相干的人承担悲苦哀痛,我劝姑娘放弃罢。”
东里枝眸中出现些亮闪闪的光,那认真的模样狡黠又可爱,带着南国府的姑娘独有的灵俏和乖巧“怎么是局外人呢,他是喜欢我的,我也是喜欢他的。见他难受我心中也不会愉悦,若是能用此法解他心中万分之一的难受,我也愿意试一试。”
若是能用此法解他心中万分之一的难受,我也愿意试一试。
便是这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秦不羡心有遗憾,但也明白屏风外的姑娘已然下定了决心,于是用茶盏轻轻扣了地板三下,授意疏桐到此为止、无须再劝了。
“所以,卫添的恨丝所做的恨种,最后是给东里枝喝了?”我大约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认真请教道,“所以,种恨术,是不是就是把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恨,取出来,种在一个不相干的局外人的身上?”
秦不羡点点头“我别无他法,能做的,也只是征求这局外人的同意罢了。”
我忍不住夸奖道“即便是这样,秦大人也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人。”
她垂眸,自嘲一笑,神色黯然“并不是,我游走江湖许久,早已用惯了鬼蜮伎俩。况且我也知道,良心并不能拯救这样的世道,就好比……就好比无辜的东里枝一直在替鹿呦呦承担责罚和罪孽,被掌掴,被惩戒,被送人,如今性命不保;而鹿呦呦本人,住凤栖后宫,得贵妃尊位,享千般荣华,受万丈恩泽。更可笑的是,”她抬头看着我,目光坦坦荡荡,“这件事是经我的手才得出这样的一个结果的,崇安王殿下可还觉得我有良心么?”
我抬起扇子又给她扇了扇风,眯眼笑道“怎么没有良心,你不是把东里枝体内没有死掉的恨种取出来、又逼着卫添送给鹿呦呦了么?过了今夜卫添就要迎娶东里枝了,凤栖宫就是这位新皇后的寝宫了。”
她闻言,眉头微微蹙起,望着窗外的月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妥当。”
当时我并不晓得哪里不妥当,全以为秦不羡术客做惯了,便在任何事情上都神经兮兮觉得不够稳妥。
次日大早,我同她一道进了皇宫,发现送礼的大臣们守着自己装得满满当当的车马已经排出三条街,我们早早弃了马车从熙攘的人群中一路挤进宫门口,抬头之间,便见大红的毯子丈许宽,从宫门口一路延伸至钟启殿。
本王想起筹备这场大婚的赵孟清来,不由心生佩服,摇了摇扇子道“你那个上司业务能力是真不错,虽然经常请病假不上朝,但是遇到大事果真可以独当一面,比那些天天在钟启殿里人模狗样地站着,领着白花花的俸银,却不干正事的人确实强不少。”
秦不羡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不止如此,赵大人比那些长年累月借口出征,实则是游山玩水不务正业的皇室宗亲也强不少。”
本王当即被堵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进了宫,我同秦不羡便分道扬镳了,因为我二人的注意力不在一处她要去关心她心尖尖上的东里姑娘,而本王则要趁着各州府的大臣齐聚帝京之时,多多寒暄,更要处处观察。
尤其是丞相高蜀的儿子、南国府巡抚大人——高济。
秦不羡昏睡的两天里,我曾接到徐光照送来的密报,说这一次高济进京,带来了税银十车共计三百一十万两,还带了关于如何更好地搜刮南国府民脂民膏的万言奏章。
徐光照怒火中烧,捶胸顿足道“殿下,若不是因为我是南国府人不能进宫,明日我就提着刀送他去见他姥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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