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一代人的心灵葬礼》
第9节

作者: 泪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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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入侵到我们的生活中间后,在悲于失乐园的同时,我们的食物结构、生活习惯亦发生了变化。白天也常常出动了。最根本的是我们掌握了人语。这个飞跃对我辈以后的历程所产生的影响,并不为当时绝大多数鼠辈所能意识到。更进一步与人类接触,在惊诧于人类的富有和种种与我辈格格不入的行为方式、生活态度的同时,也还不能悟到这些怪事对我们家族命运年起到的决定性作用。因此,只要有可能,鼠辈们就尽可能按老习惯去过。冬眠亦还是我们的生活内容的重要组成部分。比如一些聪明人所了解的那样,冬眠是我辈一种天生的智慧,男性公民可利用它作长时间的休息,女性公民则怀胎生育,一开春,又有许多新成员加入我们这个生命的群体里来了。我们从来没把冬天看作是什么令人烦闷的事。

  但是眼下,人,把我们保留数千年的生存智慧一个个破灭,像拔掉飞鸟的羽毛一样。最后这个冬眠的休养和生产的习惯,也要被破坏了。
  博士夫妇一家的悲惨遭遇就是一条引入洞穴的导火索。
  5
  博士喃喃的声音,像是从那被什么东西塞住只剩一条缝隙的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声调稍一扬起,声音便哽住了。博士不得不顿一下,换了口气,又讲下去。博士的女鼠则嘘嘘抽泣,用低沉悲伤的调子衬着他的话音。
  没有谁插话。男性在咬牙。女性在抽搭。一律充血的眼。
  博士讲完,一时四周又渐渐沉静下来。多么静!多么黑暗!没有人咬牙了。静得可怕,仿佛都在窥听一种隐约的声音——听见心在胸膛怦怦地跳得急,跳得猛。整个洞穴像一堆黑色药库,有一条火线嚓嚓地喷着火星伸入来;再过片刻,便有一声巨响,整个地球都会炸飞到高空,连同酒店的大楼,连同花园,连同洞穴和洞穴这些曾经那么欢乐的生命——一并化作灰烬,分不出彼此。

  “为孩子报仇!”
  “打死他们!”
  “咬死他们!”
  “走!”
  “走啊!”
  “啊……”

  鼠们箭一般射向洞口。
  “站住?!”祖爷一声喝住,群鼠稀稀落落停下来。“你们想干什么!去送死吗?”
  鼠辈身上像系着一根根绳索,绳的一头攥在祖爷手里,被祖爷拖回到原地。
  祖爷站在一个隆起的小土堆上,眼里闪着温和的杀气,“这个仇我们是要报的!可不能乱来,要有计划,有准备。不战则已,战则必胜!”
  “现在,我任命你们的大哥(他指了指我)作战时总指挥,博士作参谋长,一起策划战斗。”

  下面一片啦啦的欢呼声。鼠目流溢的光芒照透了这只狭窄、压抑、黑暗的洞穴。大家如立在山巅,旭日的万道曙光将自己消熔在光与热中去了。大家心底里已经没别的什么死亡、恐惧、忧伤、羡慕、欢乐一类的意识了,只有一个念头扣动全身的神经,主宰着你的一切,这就是:复仇!
  日期:2011-12-23 15:12:40
  6
  研究历史的人们,站在生者或者叫作现在的角度来考察昨天,并且极力声称:采取客观公正的态度,尊重历史的真实。其实。人们这个喜怒哀乐无常的群体却往往逃脱不了这个命运:他永远只有现在。因而他只能从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其个人的思想方法、性陷情趣出发去审视那些只残存零星记载的历史事件。或者主观推断,或者由推理而来的联想,或者只是将事件用想象力剖开,作一些自己的注脚。更不必提那些只想迎合平庸的读者的心理和社会的潮流而曲笔挥洒的所谓名著了。

  为了更加美好的明天,活着的人们按自己的理解去解释、评价昨天,到底不失为一件好事。但又有谁能在如烟往事的阴影下,看得见那一滴滴鲜红的血、那一双双渴求的眼神隐藏在黑暗深处的、不易觉察的种种毁灭美丽生命的魔?
  在面对生与死的选择时,我辈从来是选择生。但要与人类这一强大得足以毁灭地球、野蛮得不惜毁灭他自己的特殊的生命群体交手。我们只能选择死——我心里模糊地这么想。只有死才能使我们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与之抗衡。当我临危受命、为谋求生存而战的战争谋划时。我已经把生割舍了。从死亡的坟墓探出头来看人类。我凭空涌起许多胆气,仿佛盘踞山头、俯瞰村野的气势。

  世上每一种生命都一样美丽,每一个灵魂都有同样的尊严。当我把死亡摆到自己鼻尖下,我真正感到生之美。生是活的,是欢畅,是美丽,她没有尽头,像溪流;而死,是刻板,是枯槁,它黑暗无边,永无光明之日。因为它没有灵魂替它张目。我准备死,并非甘心于黑暗,而是在选择,我要看见自己的死。因为看见了肉体的本质,灵魂也就不会死亡。只要还有美丽的生命在吟唱。那就是我的灵魂在欢笑。

  7
  战争一旦宣布,冬眠自然取消。一切准备工作都得从头做起。首先是军粮。秋末储备的粮食可以支撑住一个冬眠的生活,却不足我们十天的军粮,需派出专门人员去筹备。第二是防御工事。战争不管怎么胜利,就目前形势分析,我们消灭不了他们。此次战争的性质只能是自卫反击战,教训教训他们而已。如若遭到反扑,打到家门,我们还得留一条退路,准备打持久战争。为此得派出人员去检查原先打通到宿舍楼边上的垃圾堆的后门和各下水道是否通畅,并派人加强后门及前门的警卫工作。第三,进一步摸清人们建筑物详细构造和人们夜晚归宿的床位,以便选择适当的攻击目标。第四,组织妇幼撤往靠门的地道,以防万一。

  在博士的有力协助下,战争的计划更加完善和周密,祖爷听取了我们的报告后,表示同意。他的眼神里已没有火焰,只有万般的仁慈和爱,他像拉着一个什么小巧易碎的东西一样拉着我们的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声音不像是从嗓子眼里发出来的。他说:“孩子们,战争的重担就落在你们肩上了。我们全家族残存的上百条生命和复兴的希望也揣在你俩的手心了。努力吧!”他的手在抖,我们像摸着了他那颗为我们鼠族跳动了十几年的心!可现在抖动得这般柔弱、这般轻微,祖爷老了!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猛抽一下,泪水缓缓地滑落到我的脸颊……

  离开祖爷的穴窝,我们就真正着手了。我最担心的莫过于严寒。在这种天气中莫说是打仗,就是出去觅食也是艰难的。怎么办?忽然,一个想法突入我的脑子。“把地道挖到锅炉房去!”我跟博士一说,他也一跳老高,马上安排实施。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三周以后的一个周末。午夜时分。吵吵嚷嚷已经停息;围着火锅喝酒、喊码的歪醉在一边;搓麻将、摸扑克牌的也道过晚安,缩回被窝里做梦去了。人们丝毫也不曾觉察到我们的行动。
  我们全族无论男女老幼一一加上刚生下的婴孩——集中议事厅,宣布战斗的命令和具体执行细节。
  按计划,妇幼退居后门处。除了后勤、警卫工作人员和祖爷、博士与我,共有七十五名正式参战人员,分成三个纵队,每纵队二十五名战士,从其中选出一员作队长来统率。每次轮流派出两队作战,留下的或换下来的既是休息亦是留守。
  这次战争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破坏敌方设施。主攻目标是酒店和宿舍楼里的毛毯、蚊帐、和电话线。第二阶段是毁坏他们的贵重物品。比如衣柜里的高档衣服、钞票、证券等。最后是对人身展开直接的攻击,咬他们的眼睛、耳朵、嘴唇等易于崩溃的目标。这是流血的战斗。
  最后,我像打桩一样擂了一声:“任务都明确了吗?”

  “明确了!”下面一片吼叫。
  “出发!”
  一声令下,队伍直扑向锅炉房,顺着输水管向酒店和宿舍楼冲去。
  日期:2011-12-25 21:4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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