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一代人的心灵葬礼》
第10节作者:
泪问花 与其说是我们向人类发动的一场战争,不如说是人们侵略战争的一部分。这场战争不是我们要打的。既然人们要剥夺我们生存的自由,要置我们于死地,我们只有挥动拳头来回答。延续几千年至今的鼠族,什么时候屈服过哪一种淫威呢?狂风暴雨,山呼海啸,我们不怕,倒下的,泥土埋;还能走的,继续生活。我们卑微,我们平凡,但不丑恶,不侵犯别人的自由。凭着我们的天赋,凭着顽强的生命力,凭着阳光雨露和大地母亲的恩惠,我们生存下来了。人们不是说“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吗?既非天杀。我辈怕谁?天要每一种生命都循其天性,尽其天命;她让树结果,让草开花,让鸟高飞,让我辈在她怀里嬉戏,而人亦不过生命之种,他体力不及老虎,利爪不及我辈,步行不能与鸟类媲美,寿命也不可与王八相齐并论,她有什么资格灭掉其他跟他一样有血有肉的生命以供他一人之无穷行乐,满足他种种名目繁多的古怪的欲望呢?人其实很是心虚,他怕死。他自己没有翅膀,就把鸟射杀了或者关在笼子里,让自己看着高兴。人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呢?在我刚懂人语的时候,我十分羡慕人类,向往着自己也能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大街上。现在,想起这念头我就感到恶心。因为我明白了,天地依然宽广,阳光依然美丽,可人们的心却变得那么狭窄、那么肮脏,他们本能地意识到自己的丑鄙,就想通过种种方式摔掉它,摆脱它!偏偏又难以奏效。他们自己不快活,就拼命叫我们也跟着受罪!我们可不答应:坚决不!
“战争?与老鼠打架也算是战争?”假若有一天人们知道我们这些想法,必定会哄堂大笑。“这不是屎壳郎戴高帽子吗?”因为他想他是多么伟大啊,创造出这么些高楼、大道,削平了这么些山岭,如割草一样砍伐了这么宽的森林,屠杀了这么多有血有肉的生灵,他感到自己是胜利者而高高在上。“一切都会拜倒在我脚下——只要我想这么做。”他得意洋洋地想,可是幸存的人们,你们的神是否已把夭折的寿赐给你们了?没有,是的,你们很强大,有刀,有枪,有炮,先是把异类杀绝,然后调转枪口对付同类。现在,你们的武器先进得足以在眨眼间的工夫将彼此毁灭!
有人见过狮子吗?当然,不能在荒芜野地里相见了,你可以去动物园里隔着铁栅远远地看一看。狮子凶狠,发怒的时候,鬃毛直竖,因怒吼而张开的大口似乎要吞噬这个世界,但吃饱之后便安然睡去,不再打扰别人。可你们呢?像一只被猎物的利爪抓盲了眼的怪兽!因失去光明而心生恐惧,整日整夜地乱叫、乱咬、乱抓,以吓住那些自己假想的敌人。为什么如此惶惶不可终日?因为你们清楚自己杀得太多,沾在手上的血太多。聪明的人们有翻山倒海之力,却不愿俯首倾听一下紧贴胸膛的心声!不愿睁眼看一看孩子们纯净、清澈的眼瞳!要知道,你们所蔑视、所毁灭的不仅仅是这个世界,还是你们自己,是真的生命!
是的,我辈并没有如此发达的头脑来创造如此威猛的武器投入战争。啊!正因为无知所以我们无畏l因为无恃所以我们无恐!生,如春芽勃发,无可阻挡。死,如秋叶飘落,没有遗憾。
9
第一阶段的作战较为颀利,作战的效果次日便显示出来了。敌人的通讯系统失灵了,责备、埋怨、骂声四处,他们的头目闯进动力部——负责有关用电、维修事务的部门——责问道:“怎么回事?连电话都打不出去?你们干什么吃的!”动力部的人慌了手脚,到处查线路,一会以为是电话交换机出了故障,一会又以为是电话机本身有毛病,等他们明白过来时,已是第二天了。还未等电话线全部接通,我们已结束了第三阶段也就是最后阶段的作战,给他们以重创。
战士们纷纷回报其战绩,咬烂几件衣服、撕碎多少钞票,最过瘾、最解恨的是袭击人的面部:摸上床去,接近枕头,看准了把他们的嘴唇啃下一块,当时就听见他们在黑暗中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小孩的啼哭声,疑神疑鬼的惊喊声。虽然看不见他们那惊恐万状的脸色,但可以想像得出那是多么让人开心的样子!伟人们,你们也有这一天啊!战士互相交流着作战经验,眼睛一闪一闪地谈论着其中的细节,说到精彩处,就有声音喊:“好!干得好!”未参加战斗的人员尤其眼馋,他们手脚痒痒的不安地舞动,那跃跃欲试的激动的神色,叫人想到那简直不是一场战争,而不过一出开心的游戏。
前两个阶段没遇到什么阻力,无一伤亡。到了第三阶段就出现了三伤两死。显然人们已醒觉了,采取了防御措施。造成伤亡的主要原因是因缺乏经验而落入陷阱一一鼠器。个别敏捷者逃脱了性命却陪上了尾巴或一只前爪。有些人家几乎把每一个可能成为我们通道的缝隙都钉上铁皮堵死,使我们一时无从下手。
战争一结束,我们在洞里举行丁规模盛大的庆功会。不必美酒,不必颂歌。每个人的心都像喝了蜜一般,每个人都在胜利的喜悦中陶醉了。整个洞穴,儆逸着和平、安详和无限幸福的气氛。仿佛我们已经彻底制服敌人,家族的复兴指日可待。最高兴的莫过于祖爷,眼睛笑眯眯的,在洞内各处走来走去。他不停地跟大家握手,不断地说:“干得好啊。孩子们!干得好啊!我代表列祖列宗感谢你们!”望着那一个个个子跟我差不多高的卑微的同类,望着他们笑容绽开的脸,望着他们闪闪发光的鼠眼,我像看见他们的灵魂苏醒了,在翩翩起舞。他们都像一尊尊解放了的神。我的心也充实着自豪、喜悦和骄傲。我们争回了做为生命应有的尊严。
然而。胜利的欢腾像激情之风吹起的波浪,一俟风平浪静,问题像被暂时淹没的岩石裸露出水面了。因为冬眠的惯性,我们一个个昏昏欲睡。四肢无力,像得了病,非得躺下才舒服。一些参加作战的人员着了凉,周身发热,脸红耳赤。除了极度疲劳后的鼾睡声,洞穴里没有什么动静了。似乎什么事也不曾发生过。
日期:2011-12-25 21:46:25
10
我依然睡不着。侧耳听着门外呼呼风声,心里涌翻起莫名的失落和不安。
我们是胜利了吗?是的。我们把敌人打败了吗?我却不敢回答。先前视而不见或无暇顾及的许多事实又一一强硬地塞入我刚刚平静的大脑,我们毕竟没能置之于死地。我们只是破坏了他们一部分设备和财物,伤了一些人。对于他们整体力量几乎没什么损害,他们照样吃喝拉睡,照样诅咒我们。他们不会因为我们的袭击就把我们视为平等的生命。更不会退出这块地方,还我乐园。不定某个时候,他们还可能举起那推土机上老大老长的巨臂,把我们这个地下洞穴像盘子一样端走!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风,呼啸着追逐着,一声比一声紧。我感到周身冰凉,四肢打颤。“我病了吗!?”一个可怕的念头钻入我的大脑。“不,不会的。我的身体这么捧。不会的。”可我的心似乎悬在半空,落不到胸膛里。我紧闭双眼,催己入睡,反而更清醒。我放松自己,让全身的气轻吐出来,让自己的身体像松软的土一样,让全身贴紧地面,我那紧张的神经才松弛了些。那恐惧的浓烟淡淡地开始飘逝。我感到舒坦多了,内心在悄悄地微笑。这会可睡觉了。可是一睁眼,还是醒着!那个危险的念头如同一包黑乎乎的爆炸物,摇摇晃晃挂在我们熟睡的家族的头顶。
嗨!这是怎么回事呢?我那极度疲乏的心作出懊恼的感叹。
去想这些什么呢?这不是自寻烦恼吗?打了胜仗,应当高兴才对,看伙伴们睡得多香。可为什么总是无法将这些胡思乱想推开?为什么这些想法像魔一样纠缠着我呢?我感到纳闷。事实上,一旦我去琢磨这些事情时,我就隐约基到浑浊不清的思想中包裹看一条出路,感到总有希望在不远处等着我们。因而。黑暗的现实不再那股沉重,茫茫的前途不再那般崎岖,那颗因多虑而膨胀的心亦不再那般虚弱。所以,我常常禁不住诱惑。不自觉地去思,去想,想我所见、所闻、所嗅和想过的东西,仿佛自己的各部分器官——耳啦,手啦、鼻啦,都是一只敏感的手——像海里的水母的触手——摄取他们所触及的一切,塞入我的大脑去喂养我的好奇。从而使我即使缩入暗无天日的洞穴里,还可以看得见一丝光亮,心存希望。
想归想,希望只存心头。她像一颗遥远而微弱的星,似乎总要随时离我而去,消失在广袤、黝黑中。我拿不到她,就努力去想她,渴望她,给她鼓励,使她依然亮着。一旦不想她,不仰望她,她就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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