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辈——一代人的心灵葬礼》
第17节

作者: 泪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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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春天而欢喜,因为和平而懒散,因为享受而失去了斗志。鼠辈渐渐视八条纪律为多余的束缚,违纪越轨的行为时有发生。因为见的世面宽了,眼界也高了;因为与人相处日久耳濡目染深受人化。那咬文嚼字的腔调、那目空一切的神气!除了身体矮小一点之外。哪一点不像人样呢?我看了别扭,心里憋气。我能说些什么呢?他们对人的羡慕之情、谄媚之态尤其叫我恶心,忍不住脱口斥,道:“人家给你丢块骨凿,你就给人家当孙子了?”起初是敢想不敢言。久之,便不软不硬地回敬道:“看起来,你真像死去的祖爷。”我感到话中有刺,又拔不出来,或者,温和地反驳道:“大哥,这都什么年月了,还用那本老黄历。”我难道就想用老黄历吗!我知道我辨不过他们,只是不愿承认。

  日子过得很快。
  料峭的春寒过去之后,就是温暖熏人的阳春。阳光宜人,山清水秀,万花齐放。这座以山水秀美丽著称于世的城市变得格外迷人。一年中的第一个旅游旺季随着不同肤色的游客的脚步走进了各大酒店、宾馆。
  人们忙于黄金季节的“收割”事宜,灭鼠一类的琐碎小事暂时搁置在抽屉里。鼠辈们嗅出了和平的气氛,愈加大展身手,随意出动、四处游逛,溜入人家的阳台上、卧室里、漫步在花园里、水池边仿佛是久违的朋友,或者远方的来客,一脸悠然自在、信心十足、恃才傲世的样子。
  俗话说,“走的夜路多,总会踩到蛇。”“上的山多,总会遇见虎。”这天上午,两只老鼠一雌一雄,大白天竟敢双双躺在花园的草坪上晒太阳——被一个大头目撞见,失声叫道:“老鼠!还有老鼠!”即刻招来小头目布置追捕。
  两鼠抱头窜回洞内,结结巴巴向我报告。群鼠听了,个个目瞪口呆,没了主张。好像偏在这种时候,我的思路格外清晰——立专命令道:“留下两人和我去洞中间堵上泥巴,以防进烟入水。其他人马快撤到酒店楼顶上,躲起来,不要出声!”群鼠应声而去。
  待我也撤上楼顶时,见鼠们正若无其事地俯首往花园里望。花园里这会儿挺热闹,围了一帮人,准备点火住洞口熏烟,有人大声喊:“夹去拿点辣椒粉来!”一会的工夫,白色的烟雾一圈圈、一串串直直升起,还未上到大楼的半腰便被风赶走了,扯散了,没了踪影。啊,人们还想用老毒计来陷害我辈呢,杂种!想到其实那不过址个空洞。就笑了。“嗨!这些笨蛋!你熏吧!”大家相视而笑,像在看一出好戏,还指指点点,说些调皮话。

  熏了老半天,不见任何动静,他们就说话了。
  “怪事,怎么没有跑出来的?”
  “恐怕往另外洞口跑了。”
  “要不要灌水?”
  “算了,捉鼠不成,还要弄脏花园。回去撒放老鼠药吧。”
  “总经理,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没错。两只老鼠!在草地上睡大觉!就在那。”
  “不是睡觉,是调情。”
  “哈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开心的笑。
  大家这会儿面面相觑,默默无言了。“老鼠药”这名词虽不陌生,但是人的脑袋千奇百怪,制出来的诱饵也五花八门。神奇无比。鼠药到底有几种?谁又能一一辨得清?今天暂时躲避在此,不要擅自行动。
  楼顶是一个大看台,从此可瞭望到整个城市的风光,中间巨大的圆柱形的东西凸起,如水塔。我爬上去一看,果然不错。水塔上罩着一顶笠帽似的大遮盖,遮盖下有一些空隙的地方,可作我辈藏身、遮雨、挡风之用。我返回到楼顶,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大家也很高兴。忽然听见有脚步声走上来,随即是开门声。我喊一声:“跟我来。”大家一阵风似的随我爬上水塔顶上的遮盖下躲了起来。大家睁着慌惶的眼,紧张地竖着耳朵监视着楼顶上的动静。我们清楚地听见两人边说着些闲话,边谈论着四周的景色,在楼顶上绕了一圈,又一步步走下楼去。渐渐,脚步声从楼梯里消失了,我探出头,扫视了一眼。的确,人走了。

  大家于是唏唏吁吁开始吹耳边风。有人说:“肚子饿,弄点东西吃吧!”其他人跟着附和:“是啊,我们都饿扁了。”又是吃!我的神经抽紧了。万一吃到忌物怎么办.?却又想不出别的主意来,便说:“大家先待在原地,不要乱动。我下去侦察一下情况。”
  从楼顶上可以望到,花园里的人早就散了。广场上两三个闲人在走动。一辆面包车从大门口驶入来,停在大厅门前,几个黑头发的客人从车里钻出来……气氛并不紧张。不知锅炉房边上的出洞口被破坏了没有。我决定下去探探虚实。
  日期:2011-12-30 10:30:53
  8
  当我摸到洞口时,见没什么异常变化,就返回楼顶,向大家通报了一下。为谨慎起见我劝大家先忍一忍,待天黑了再说。
  明晃晃的太阳已转到我们头顶,正是鼠辈们进餐的时间。鼠辈又都娇惯了,哪里熬得住?嘴里喋喋不休地嘟哝起来了。
  “洞口暴露了又怎么样?只要不待在洞里,他们就干瞪眼。”

  “对啊,我们又熟路,快去快回。”
  “难道有点儿危险,就连饭也不吃了?”
  “什么风浪没见过……”
  “饥一顿饱一顿,要得胃病的。”
  “走吧,没关系的。”
  大家吵吵嚷嚷,对我不理不睬地走下楼去了。这时的我已不是年轻气盛时的我了。既吃过苦头,大家都变得老练机敏,并不是时刻要照顾的小孩。在人面前,我和同伴们的待遇是平等的,一样是万恶的老鼠。

  9
  我知趣地让开路,随他们的便。
  我独自留在高高的楼顶,四周寂无声响。天依然高远而闲淡,有一只又圆又大的淡白色的东西,在浓雾一样的背景下闪光。楼底下,广场上,花园里,没有什么人走动,显得特别宽阔。
  伙伴们上哪去了?找饭吃去了。到人群中找饭吃去了。他们的肚子饿了,要吃饭。我难道就不饿吗?为什么我不去,而留下自己孤零零一人?我这是干什么呢?
  是的,每天我都需要进食,但不愿像伙伴们那样去吃饭。啊,关于饥饿我也有抹不去的记忆。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的饥饿只是物质缺乏,一俟找到食物来源,问题也就解决了,但我感到眼下连吃饭这个简单的日常事实也改变了。鼠辈不是曾因比赛吃饭而撑破肚皮吗?因为享受,胃的欲求像一口无底的洞敞开了。以往我辈一日三餐,吃饱了就好,可混杂在人中,似乎时刻都想着从外面得到点什么往嘴里塞点什么。零食也好,点心也好,只要能嚼得有味。实在没东西吃,也不能让嘴巴闲着,拿点木片什么啃一啃也行。这哪里是进食,分明是喂养潜伏在腹中的欲望嘛。欲,它像一只贪得无厌的狗,一天到晚张着渴求的嘴蹲在门槛上;它像蛔虫一样,不知不觉在外面肚子里生长了。鼠辈岂能明了?

  鼠辈学人样,本非坏事,亦是我曾希望的。现在我怎么看不顺眼了呢?同类的兴高采烈,就是我的闷闷不乐。我不明白,不愿看见,又无法改变,所以就回避,是吗?
  曾几何时我的心充满着光明的渴望,充满了奋斗的激情,充满着生活的憧憬。现在呢?似乎一切与我无关。周围的万事万物照常运转,人们照常工作。同类越活越有派头;而我的心倒像开始了漫长的半冬眠状态,神经麻木,思路不再畅通。我老了吗?哪儿的话!我才多大啊!
  我感到现实世界立着种种有形无形的墙。有形的墙易于爬越,无形的墙却叫人不知如何是好。徘徊墙根,不知所措,这墙在我心里哪!
  那么,同类的心中修起护墙与我隔绝吗?不,不对。他们胸怀坦荡,心直口快,喜怒哀乐均形于色,并不想对我掩饰什么。墙不应在他们身上。那么,是在我身上了?叩心自问,我也没有。倒觉得自己的心无时不赤裸、不坦率。到底这堵墙立在哪里呢?
  眼前,还是立在楼顶的水塔、宽广无边的视野、头顶上被春阳照得朦朦胧胧的天空。
  我感到我已被某种东西无情地抛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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