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传奇》
第7节

作者: 冯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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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店的对面路东是工人文化宫,很大的院子,类似于绿化广场。白天我们就到里面大树下的草地上休息,晚上就睡在能挡雨的舞台上,有时还能看到文艺演出。里面还有个露天电影院,我每晚都混进去看电影,住在茂名,感到除了保证了生存,吃饱、吃好、绝不会有冬天,还破天荒的享受了精神文化。唯一的不足就是蚊虫太多,咬的孩子身上都是包,并因此第一次听说并开始使用蚊香。

  一天深夜,孩子突发高烧,我抱着孩子到处找医院,很久才找到一个大医院,好像叫茂名油公司医院。大夫听诊后说是严重肺炎,要求住院。我没有那么多钱,大夫就给挂了吊瓶并开了药带回来,嘱要继续打针一周,这时身上已经没有钱了。
  回到文化宫,看着孩子有病没钱治疗,心如刀铰。含泪与宋开玲商量,如果孩子不见好转,就把孩子送人,给孩子找一条活路,让他自己逃命去吧,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了。妻无奈同意,说一定要送给茂名市里有工作的家庭,给孩子找个好人家,以后我们两人走投无路时,死也能合得上眼。
  23.
  我们两人像疯了一样,天天从早到晚不停的轮流去饭店讨钱抢救孩子,基本没中断输液和吃药,一周后,孩子终于不再发烧,慢慢好了。这次得病,由于没能住医院认真治疗,孩子留下了病根,抵抗能力极差,后来稍有一点受凉,就会发烧不止,不住院治疗很难控制。幸运的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的自身免疫机能逐渐控制住了病灶,成年后没再复发。

  这个大难不死的苦命孩子,后来毕业于中国科技大学企管专业,现在做职业经理人,是一家大型高科技民企集团的CEO,已经娶妻生子,有楼有车,早已步入中产。
  孩子病情缓解后,我们马上去往八甲,希望能找到地方打工,给孩子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没钱坐车,只能步行。我算了一下,一天走30里,七八天能够走到。
  我们抱上孩子,背上沉重的衣物,从茂名向东,跨过小东江,顺着公路前进。在烈日下刚走了四公里,到了官渡,就走不动了。安排妻儿坐在竹丛边,我就到附近的工厂找到一只铁轮子,砍了几根竹子,用绳子捆绑成一辆手推车。
  这时,有几个围观者每人给我们送来了一点米。我表示感谢后说,我们不要,没有炊具煮。人家提醒说,可以到饭店换粉吃,我心中大喜,这样路上就不会挨饿了。于是把行李和米放在简易推车上,继续向东走。
  没有太远,也就是几公里的样子,在一个岭上,车子就彻底散架了,只好扔掉。

  在这个岭上,有一个小饭店,我们用米换了米粉吃,休息了一会,妻抱着孩子,我背着行李包和皮袄,继续向东走。下午,到了一个叫羊角的乡镇,我们就打算在此住下了。好多人围着我们问情况,知道是河南灾民后,纷纷给我们送米送饭,不一会集中了有二十斤米。我反复说我们吃不了也背不动,就有人出主意说可以卖给饭店,换成钱带回老家解困。更有好心人亲自联系饭店老板,卖了六元钱。有一位大嫂看我们抱孩子走路很费劲,从家里拿来背带,告诉我们背着孩子更方便,并耐心教宋开玲学会了使用背带。

  知道米可以卖钱后,我们从第二天起就边走边讨米了。基本上每天走一个乡镇,能讨二三十斤米,卖七八元钱。经林头、观珠、沙瑯、那霍等地,到三甲一看,根本就没有铜矿,只好再行选择。这些天也有了几十元钱,想想还是没法安定下来,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偷渡!
  24.
  为了给偷渡做物资准备,我们继续每天一个乡镇边讨米边前进,不过不再步行,改为乘坐班车。经潭水到了阳春,下车后,见汽车站门口路边有个像公交站牌的东东,赫然写着:“电车站”,顿觉惊叹。以前只在大城市见过有轨或无轨电车,没想到广东这么发达,连小县城都有电车。看看街道上空,却没有架空线,难道阳春的电车更先进,连大辫子都甩掉了?正看着呢,有人上前搭话:“同己(志),搭电车冒(吗)”?我说哪有电车呀?他拍拍自己的车座。妈呀,差点没让我喷饭!这就是所谓的电车吗?一辆五羊28自行车,改装上了一个小发动机,车筐里还有一只塑料桶装满水,引出一条细塑料管,向发动机上滴水。真够先进啊,还TM是水冷式的,雅马哈都望尘莫及!

  县城的人不如城市人大气,也不如农民纯朴,没讨到几斤米。到新华书店买了张广东地图,大致看了一下方向,坐车向阳江方向进发,在冈美住了一晚、塘坪停了半天,次日下午到达阳江。购买去往拱北的车票时,被告知中山县全境都需要边防通行证。这时我已经知道边防通行证是什么了,别说不卖给我票,就是白送票我也不敢去了,到那样的地方岂不是自投罗网了!

  偷渡没法实现,又想起了茂名的日子,于是每天一个乡镇,坐班车讨米西行,并向两侧乡镇延伸。去过闸坡、海陵、红五月农场、织篢、程村、沙扒、儒洞、电城、水东回到茂名。
  在茂名住了一两天后,我们最终决定去柳州,尽管没找到外流的北方老乡,但外流人员聚居的非洲村已经找到,我们同样可以搭棚居住。为了多攒点钱去柳州建造茅棚,决定不坐火车,继续沿公路讨米。经高州、宝圩、六靖,到陆川再坐火车。到宝圩后发现因为跨省,宝圩至六靖20公里一段路不通班车,只能步行。这一段走走停停,用了一天时间。

  25.
  颠簸到柳州时,我们已经有一百多元了。首先去东风市场,买了油毡、铁丝、竹杆、钳子等建筑材料,又在旧货市场买了一套旧棉胎(很黑,不知是不是从火葬厂弄来的),还买了两块包装布和针线、马灯(当然还要有煤油),租了一辆板车,直奔张公岭。沿山的南侧走到竹鹅溪边,再向北到山的西南角有席棚的地方卸下东西,与相邻的住户打个招呼,认识一下。没想到这一带居住的流民竟然都是北方老乡,有上百家呢。上次在柳州市内饭店里看到抱着孩子讨钱的北方少丨妇丨全家也住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时已是下午,老乡们一起帮忙,挖坑的挖坑(别在天涯挖坑啊!),栽柱的栽柱,扎篱笆,铺油毡,天黑前就做了的基本框架,剩下的问题就是出去捡些破席烂草苫,把四周围起来。这时,老乡问我,他们几家的妇女和小孩今晚爬货车去南宁“开香”,问我去不去。我不懂开香是什么,他们说就是乞讨,后来才知道这是春典(即江湖隐语)。可是我的事还没做完,不好离开。老乡说你不去也可以,让嫂子跟着去也行。我就让妻子带上皮袄当被子用,跟着一起去了。

  前文提到了“春典”一词,有必要解释一下,以便网友能够理解下文。“春典”是指江湖上防范主流社会摸清其活动情况的一种自我保护的隐语(也叫做“代称”、“切口”、“黑话”),最早的江湖行话分南北两派,南方江湖行话叫“春”,北方叫“典”。“南春”和“北典”各不相同,所以南北两派之间没法沟通。后来经几辈江湖首领的努力,才将“南春”和“北典”统一起来,统称为“春典”。

  妻子走后,我当晚就用包装布当被里,从家带出来的毛巾被当被面,用旧棉胎套了一床被子。接下来了几天,到处去捡旧席子、草苫子,把茅棚的四周扎了起来。又砍来竹子劈开,钉了一个床板,总算有个落脚的窝了。
  一周后,去南宁的老乡们回来,宋开玲收获不小,讨到了四五十元钱。 
  此后的一年多,不出门时宋开玲就去柳州市内各大饭店讨钱,有人出门去讨钱讨米,我们就做伴一起去,基本维持了生活。
  26.
  在柳州张公岭住了一段时间后,我才明白常年离开老家在外流浪的群体叫做流民,也基本摸清了流民群体的情况。

  从外流原因上看主要有几种情况:
  一是世代相传的职业流民;
  二是不愿做农活,离乡离土形成的流民(当时是不允许打工的);
  三是“五类分子”(即地主、富农、***、坏分子、右派),实在受不了批斗跑出来的;
  四是带别人的女人私奔(甚至有大侄儿与小婶娘、亲舅舅和外生女私奔的),不敢回家的;
  五是因政治或经济原因讨不到老婆(成份不好或实在太穷),无心恋土并出来碰运气的;
  六是一时冲动,负案在逃的(打架伤人的情况居多);
  七是被老公打怕的女人,或父亡母嫁远亲抚养或随母改嫁受不了冷眼的半大男孩女孩,负气外出的。

  八是被单位开除,生活无着的(当时无处打工,做生意是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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