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闵福禄的父亲托媒人上门提亲时,姚老板就是不松口,说:“什么都好,就是他家也在自己村里不好!要是在对面的卢家村,我没话好说。”女儿说:“没有他,我就没命了,我这条命是他捡回来了。”父亲说:“你这条命还是我生下来的!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就在这当口,对门卢家村的司文智父亲托媒人大脚婆上门来了,姚老板为断了闵福禄的念头,不费大脚婆多大口舌,就同意了这门亲事,而且提出尽早过门,免得夜长梦多,半年后,姚招娣坐上了对门卢家村里抬来的大红花轿,成了别人家的新娘。
出娘门的前一晚,姚招娣坐进红木桶,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夜深人静,一阵微风拂过,乌峰山上的树叶沙沙沙,乌溪滩里的流水哗啦啦,姚招娣从后门出去,悄悄地来到了闵福禄家的后窗边,敲了敲窗门:“葫芦,你开开后门。”
窗门开了条缝,窗内的问道:“干嘛?”
窗外的说:“我要……我要……过了今天,我就是别人的人了……”
窗内的知道了她的意思,脸发烫,心发跳,闷了好一会儿,最后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大咳一声,低声而决绝地说:“不可。”
窗外的说:“你……我……”
窗门被关上了,窗内的将一句话关在外头:“我爱你,我就希望你好,我不能害了你,你赶紧回家去睡觉,明天寅时要出娘门的。”
窗外的将一句话从窗缝里送了进来:“我还睡得着吗……”转身踉踉跄跄离开了。
窗内的闷葫芦并没有离开窗户,而是背靠着窗户,慢慢地滑落到地下,蹲在墙角落里,暗自流泪,足足过了个把钟头,才站了起来,抹抹泪眼,回到床上去。他暗暗地下决心,我一定要搬离这个鬼地方,将新房子造到对门去。
两年后,山下村第一幢新房子在卢家村门前的桥头立了起来。闵福禄的这一跨溪行动,敲开了山下人的脑洞。不要窝在这块刀背子地上了,你看人家闷葫芦,并不闷啊,脑子多开窍,竟然将房子起到了卢家村的门面前去!于是,山下村的生活开启了全新的溪西时代。之后的一二十年间,山下村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对岸的平田里,建了新房。从外观上看,山下村和卢家村早已是合二为一了。而刀背子地上那些幢老房子则被山上村的人租了去居住,等于说,山下村搬到了卢家村,山上村又搬到山下村,各有各的进步。
闵福禄本来今天上午要带老婆颜五妹去山上摘半天藤梨,下午再到城里去一趟。他脚上穿了草鞋,腿上扎了绑带,腰间系上了刀壳,手里提上了篮子,正准备出门,忽然听到门前轰隆隆一阵车轮滚过的响动,走到门外一看,一连串来了五辆大型农用车,开往门前的溪滩里,直奔溪滩中间的那一大堆沙石而去。
闵福禄知道,这是邻村哪户人家建房,开始浇筑大方脚,用到了沙石料了。呵!这么一来,死蚊子又不知道有多少铜钱银子进账了。
闵福禄扔了手中的竹篮,解下腰间的刀壳,松开腿上的绑带,脱了脚上的草鞋,换上了一双布鞋。
同样是全副武装、站在门口等老公上山的颜五妹,好久不见老公出来,不耐烦地走回屋内,正想开口笑骂一句“出娘门啊?扮个没完!”,一见老公解了身上的“武装”,问道:“干嘛?不上山了?”
闵福禄从灰堂里捡了一块乌碳,端条凳子坐在了门口:“我不上山了,你自己去吧!”
颜五妹用手指头在老公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这闷葫芦里到底装什么药?连我天天跟你睡一头都摸不透。”
溪滩里的沙石料每从他门前拉过去一辆,他就站起来在门板后划一道“一”或者“1”。他要统计,浇筑一幢一百二十平方的房子大方脚需要几车沙石料,浇筑一层腰箍和楼板需要几车沙石料,那么三层房子起好了,大约需要多少沙石料。
闵福禄自家要造房子吗?不是!他要想给别人家造房子吗?不是!他想学造房子吗?也不是!他闵福禄需要深入“研究”沙石料,完全是别有用途。
溪滩里这堆沙石料是司文智雇人挖出来的。村民们反映,司文智去年一年,沙石卖了二十多万。听说,今年四邻八村又有十多户人家开始打墙脚起屋,有人给他估算过,今年他司文智在这上头至少要赚四十多万。溪滩里的沙石料,怎么可以私自开采卖钱呢?这是咱卢山坞村全体村民所有的呀?你死蚊子没经过村两委同意,怎么可以将集体资源据为己有呢?
实际上,河道里的沙石是属于国家的矿产资源,未经有关部门审批,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开采。咱们的闵福禄还不懂这一点,但是他知道,这东西,你死蚊子不能这么干。你要这么干,我就要跟你对着干。
从早上七点开始,到了中午十一点钟,闵福禄已经用木炭在门扇后面划了五个“正”字,一划一车,已经运了二十五车。
正当闷葫芦站在门后往门扇上划到第六个“正”字的第一横时,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书记卢老五的。
老五说:“闷葫芦,告诉你一个天大好消息,咱村后天要来一个第一书记!”
真是太好了!上头派来个第一书记!三天后就到位!哈哈!来得好!来得好!有了上头派来的第一书记,不怕以后没人管你了!老五书记,正直、厚道,但生性柔和,对于你这种挖沙毁河的行为,不敢管,也不知道怎么管。相信新书记来了,再也用不到我来做恶人了。
窗外响起了轰隆隆的拖拉机声音,又一车砂石从门前拉过去了,他站起来,正打算往门扇后面第六个“正”字上了划上一横一竖,但想想又将木炭扔到了地下,用脚一踩,又用右手掌抹了抹那几个“正”字,自言自语道:“哎——有了第一书记,用不到我去扳倒他了。”
这时,颜五妹臂弯里挎着小半竹篮子藤梨,回来了。她见老公还站在门后,满手是黑炭,一把抓过他的手往他自己的脸上一抹,笑哈哈地说:“照照镜子去,像不像个包公?”
闵福禄伸出那只干净的左手掌抹了一下满是黑炭的脸,说:“像不像包公,不看你的脸是黑是红,得看你的心是红是黑。”
五妹伸出一个手指戳戳老公的胸脯,说:“你的心是红是黑,谁看得见?要是看得见了,你好心好意给村里办了那么多事,不是轮到你当书记了?人家卢老五有啥能耐,四村合并时,书记还不照样指定给他当?”
闵福禄说:“人家是大村,上头现在指定他当没错,我没什么不服气的。”
五妹笑哈哈说:“好好!闷葫芦,你服气就好!”
说着,五妹将竹篮子放在堂前地下,解下腰间的勾刀壳和勾刀,插在墙上勾刀架子上,进灶间起火烧饭去了。
闵福禄看看竹篮子里只有小半蓝藤梨,走到灶门前,坐下来,往灶肚子里边添柴禾边说:“早上出门时,不是带中饭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五妹探过头来,脉脉地看她一眼,说:“还不是惦着老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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