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心中的女人》
第9节

作者: 三棵树园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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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在中学里念书时,幺舅听说两个哥哥跑了,也随闹学潮的同学们跑去当了兵,家里连个信都没给,去当兵那一年他才十六岁,是重庆解放前夕。兵荒马乱的,三个活蹦乱跳的儿子突然都失踪了,音信缈无。消息传到家里,外婆这一急,非同小可,一夜之间就气瞎了左眼,后来看医生说她是得的青光眼。到我读初中时,受左眼影响,连累她的右眼也瞎了。

  到了部队上,部队不要幺舅,说他太小太矮,还没枪高。可他死活跟着部队转,那时候死活跟着部队转当上兵的多啦。人家拿他没办法,就让他留下来,跑跑腿,帮忙搞搞接待。“接待就接待,我总当了兵。”他对自己说。西南三省(云南、贵州、四川)刚解放时,西南行署设在重庆,需要搞接待的人,于是就让这位有接待经验的“大男生”转业到了地方。

  幺舅回来后,外婆和妈妈替他张罗的第一件事便是相亲。“要不是兵荒马乱,早就抱孙子罗。”外婆数落道。
  幺舅长得很帅,浑身散发出勃勃而出的精气神,好象有使不完的劲。他那一对剑眉下的双眼皮眼睛,不大不小,神采奕奕,很吸引人。由于长期搞接待的原故,他见人说话总带三分笑,待人接物也很礼貌周全,这一点尤其让年青女孩子们心动。许多姑娘甚至自己找上门来,可幺舅一个也看不上。
  “忙什么,妈!”他对外婆说,“我还年青,等我把组织问题解决了再谈个人问题。”
  日期:2012-01-29 22:31:14
  四.外公

  (二)
  重庆人民大会堂修起的那一年,幺舅兴冲冲地驾着一辆军绿色带斗的三轮摩托车来到我家,说是接妈妈和外婆去大会堂里看演出。那时候正在考虑幺舅的入党问题,妈妈和外婆都害怕大人去了会对他影响不好,最后决定只让哥哥和我去。
  自从蒋介石离开他的陪都之后,山城街上飞摩托车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幺舅驾着个三轮摩托车带着我们在街上飞,引来无数的注目礼。我坐在摩托斗里,想象着我们就像电影里载着金发女郎飞车的美国大兵,尖叫着,开心的大笑着,任风吹乱我如丝的长发。
  金碧辉煌的人民大会堂刚刚落成,象北京天坛却比天坛大得多的大圆房顶,在明媚的阳光下更显得富丽堂皇,远远的就印入了我们的眼帘。人们都说那会堂通身的金色是用真金粉涂的,修这会堂足足花了好几吨金子呢。这是一座除大堂外还带几层楼厢的演出厅,当然也可作开会用。在五十年代的中国内地,已属高档豪华之极。刚随周总理出国访问回来的西南杂技团那天要为苏联专家,并向西南行署领导作专场汇报演出。所以除大堂里前半部坐了些人外,几层楼厢都成了他们搞接待的和关系户的自留地。

  我记得幺舅开的摩托车是对直的穿过了大会堂前象天安门华表一样的牌坊,然后在汉白玉一样的石雕栏杆前停下,又引起了许多走进牌坊来的人的注意。我高兴得晕了头,我们是怎么下的车,上的大会堂前那一大串梯坎,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一进大会堂的正门,幺舅就带着我们往楼上跑。刚跑到楼梯的转角边,就碰上一个脸粗糙得凸凸凹凹、却只有三十多岁的人,原来那人是他们的党支部书记。后来听幺舅说,他是个战斗英雄,那脸上的凸凹是战争留下的勋章。

  幺舅一看见他,立刻收住脚,“嗨嗨”的对着他憨笑。他也笑盈盈的告诉幺舅,支部已全体通过了他的入党申请,报了上去。这次一共报了四个,他是作为第一重点发展对象报上去的,过不了多久,就会批下来了。我虽然听不太懂他们说些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确实十分喜欢幺舅。
  和那人分手后,幺舅带着我们在二、三楼的楼厢里跑上跑下,乘着堂子里正乱哄哄的进人时,“啊……啊……”的大叫。可惜幺舅五音不全,不然他一定会大声唱起来。
  那之后不久的一个傍晚,幺舅阴着脸来到我们家。他们支部报批的四个入党申请批下来了,唯独幺舅没有被批准!理由是:家里有关(坐监)、管(被管制)、杀(被枪毙)的一律不能入党。
  日期:2012-01-30 12:05:19
  四.外公
  (三)
  问题出在外公身上。

  外公解放前是掮客,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生意场上的中介人。重庆刚解放时,外公拿了解放军一笔定金替他们买砖瓦。他把钱交给了一个烧窑的地主,地主把钱拿去减租退押去了。合同到期时,却拿不出砖瓦来,于是外公便被关进了监狱。
  家里人都埋怨他,“什么生意不好做,你要去做当兵的生意。”外公挺着瘦削的身板,硬着颈子犟着头分辩道,“我几个娃儿都当了解放军,我也是想为解放军为新中国做点事情嘛。再说,那时刚打完仗,人都跑了,是他们找到我,死说活说要我替他们办。我是真心想为他们办事,我连我该拿的佣金都没要,天地良心,一分钱都没要,全数给了陈令财。谁晓得……,哎,有钱难买早晓得嘛。现在抱怨有什么用。”

  听外婆说,幺舅最象外公的就是这挺着身板、硬颈子犟头的样。
  事发后,家里人也曾设法申诉过,偏生部队上经手的那两个人在随后的剿匪中都牺牲了,那地主陈令财又被乡人民政府枪毙了,这事便成了无法再审的无头公案。那笔定金在今天看来并不大,可在当时就是卖了外公外婆的全部家当也赔不起。再说,要是真赔得出来,那不是坐实了是贪污吗?
  “儿啦,你还年青,你会有前途的。”外婆在厨房里一边做菜,一边安慰着一声不啃坐在灶门前烧火的幺舅。那时候,家里一般都有柴灶,用来抄菜,嫌煤炭火太慢太小,抄出来的菜不好吃。接着外婆又恨声恨气的骂外公,“都是那老东西不争气,带惜了娃儿们。”那一晚,外婆做了很多幺舅爱吃的菜,木耳肉片、雪花鸡淖、糖醋里脊、豆瓣鲜鱼、……我吃得美滋滋的,满嘴冒油,把一件刚上身的红花衣服也沾满了油,就是搞不懂幺舅为啥不动筷子,还始终阴着个脸,不说一句话。

  这事过后,幺舅的党支部书记为了表示对他的器重,第一个将他推荐到了成立不久的西南交际处。于是,幺舅就这样去了省城。
  日期:2012-01-30 12:11:33
  五.军师
  (一)
  幺舅离开山城十来年后,也就是文丨革丨的前一年秋天,我要去省城念书了。临走时,妈妈边给我收拾行李边嘱咐我说:“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在省城,有什么事就去找你幺舅。给幺舅说,有空多来信。”

  “见了你幺舅,”外婆还是扛着背吊着脚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头,听妈妈说完,才放开手对我说;“你也给我带句话,问他为啥子还不结婚?他的入党问题解决了没有?你外公都死了好多年了,对他该没有影响了嘛。”
  “婆,”我先是迟疑了一下,才为难的说;“婆,这话我咋个好问舅舅得嘛!”
  “妈,”妈妈叫了一 声外婆,很理解的替我说;“那是她舅舅,是她老辈子,你叫她咋个好问嘛!”
  “有啥不好问的?!”外婆生气了,猛的从床上直起腰,屁股向前一使劲,大腿便朝前梭下了床,一对三寸金莲咚咚的就捶在了地板上,喉咙也硬了,声音也高了大了,“你就说,是我要你问他的,该行了吧!”我只好答应下来。
  就这样,怀揣着俩个老辈子的嘱托,我背着铺盖卷,提着一只小木箱和线网兜兜着的洗脸盆,带着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独自出门的兴奋与忐忑,来到了省城。由于录取通知书上写明有车在火车站接,也就没有通知幺舅来接我,不过妈妈还是写了封信告诉他我要到省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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