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2-25 11:51:03
十三.生生不息
(三)
马亚蓉惶惑不安的继续往下看,那接下来的一张大字报还是没有标题,还是只写了一件事,还是用核桃大的毛笔字写成,用朱红笔圈了又圈、点了又点。这一张说的是党组书记利用招兵,招一些十七八岁、年轻漂亮、身体建康、根正苗红的女兵来侍候他,给他洗屁股,洗那东西,还美其名曰这是“政治任务”。当然也有不原意干的,便给她们作工作说:“政委(党组书记当时也是军区政委)是党的老干部,为革命鞠躬尽瘁。照顾他是党的需要,是革命的需要。”如果工作还是做不通,便安排她们退伍,还在党案上记上一笔,说是不服从革命工作的分配。让那跟着人转一辈子的党案害人一辈子。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马亚蓉看不下去,楞在那里。
市局里大大小小的当权派们,尤其是曾戳锅之流,做出整人害人的事,她能理解,他们水平低,只知道揽权害人。可是党组书记是党的高级干部。那些高级干部对她来说是遥远的,带着神秘的光环,也是无法企及的。她虽说快三十岁了,也经历过一些事情,但毕竟从小受的还是极正统的党的教育,把党的高级干部视若泰山北斗,敬若神明。他们是共和国的功臣元勋,他们位高权重,他们代表党,自然也是执行和遵守各项党的政策的表率,他们怎么会干出这种龌龊事来?她想不下去,觉得头很晕,傻傻的站在巷子里的大字报之间,忘了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
大爹婆婆也出来去巷子口的油辣铺打酱油,一眼看见了马亚蓉,便赶紧走了拢来,喊她推她,她都没有反映,只是傻傻的站在那些大字报里发神,象中了邪似的,连眼睛都定了。大爹婆婆吓坏了,不知道她出了啥子事,赶紧回去告诉了幺舅。
在家里正收拾屋子,等马亚蓉买早点回去的幺舅,一听就慌忙赶了出来,见她发神的样子,有些明白的靠近她,陪她在那里站了半天,还柔声的劝说道:“这些事情以前谁也没有听说过呀!宣传的都是好的,现在造反才造出这些来。否则谁知道哇?!造反造了半天,原来我们都是受蒙蔽的群众!想开点儿,人家是老干部,出生入死的打下了红色江山,搞点特殊待遇是应该的嘛。再说这些大字报也未必都是真的。”
“是呀!”她如梦方醒的叹息道,“谁知道写的这些是真是假呢?”她知道幺舅这话是在安慰她,便自欺欺人的重复道,便被幺舅拉着回了家。
从那以后,马亚蓉有一种幻灭的感觉,也沉寂了很久,很多事情她都懒得去跳,去过问。那时候各级领导班子都处于半瘫痪或完全瘫痪状态,上班很不正常。再说,就是在文丨革丨搞得最历害的时候,还是有很多人对写啊闹啊打砸抢啊不感兴趣,也有许多对造反对政治不感兴趣的逍遥派,还有在运动中没吃到糖的派性人些,都认为这是个生孩子带孩子的最好时机。马亚蓉受了这种思潮的影响,再说年纪也大了,也想要个孩子,于是在六七年的秋天生下了我的表弟忠儿,生产前她把远房的一个叫红姐的亲戚,请了来当忠儿的奶妈,也伺候她坐月子。这一下她就更没有了去造反的心,上班又不正常,去逛一头,就赶紧回家,还常开个病假条啥子的在家喂孩子料理家务。她以前没有想过,原来有个相爱的老公和可爱的孩子的家居生活,是如此甜蜜美满。她完全全全陶醉在这种少奶奶式的生活里。
日期:2012-02-25 12:17:51
十四.病假条
(一)
一九六八年十二月的二十八号,我拿着分配通知书先来到忠烈祠街,一把将军锁挡在我前面,于是我又来到署袜北二街。“旧意识”满脸的园滑势利酸腐气蜕变成了惶恐不安的警慎小心,身上洗得发了白的老兰布干部服还缀上了几块补巴。这种穿法在当时是一种出身不好的表示,越是出身有问题,越是要穿得补巴重补巴,以表示自己家穷,自己艰苦扑素。“旧意识”一见是我便问:“你下到那里?”
从那年十二月的冬至前,毛主席发表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以后,人们一见我这样的中学生就是这句话。他问完就打了个电话给幺舅。那时候,已经不许家属们进这个办公大院了。
“我不下乡。”我停在门口回道,望着他的脸在透出不易觉察的轻蔑。我知道那是一种户口的轻蔑,城市户口对农村户口的轻蔑,他以为我很快就要下到乡坝里去当农民了。国家的主人公是这样排的,工农兵学商。虽说除了工人老大哥,就是农民二哥,可是农二哥的户口要想迁入城里就象鲤鱼跳龙门,跳“农”门也是很难很难的事儿,不容易阿!
一听我这句话,那轻蔑立刻凝住了,换成了十分的惊讶,他惊讶我在这下乡的大政治形势面前,竟然有逃脱的本事!我不由也为他表情的丰富忍俊不禁,却抿着嘴没有往下说。
“你不下乡?!”他连眼珠子也瞪圆了,“那你用了啥子法咧?”
“我是分工作。”我笑着说。
“做啥子你是分工作咧?”他还是搞不懂的问。
“我念的是中专。”我说。
“阿─,阿!还是念中专好阿”他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长叹一声说道,接着又问;“那你分到那里?”
“绵阳银行。”
“绵─阳─,”“旧意识”拖长了的声音又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已经消失的轻蔑隐隐的从惊讶中再挤出来,这轻蔑是大城市人的轻蔑。大城市的人觉得自己洋盘,见多识广,瞧不起小城镇人的土。尤其是户口管制严格后,从大城市可以不受任何限制的把户口迁到小城镇,但是要从小城镇把户口迁到大城市就需要卡得很紧的入城指标了,所以他又有些轻蔑,可是接下来他念到了“银行”两个字,那还没完全挤出来的轻蔑又泄气了。他有些发蔫的喃喃了两句“银行好哇,银行好。”就叹着气眼光呆痴的躞到墙角,望着地下,仿佛有什么隐痛在心里翻搅。
就象三年多以前我刚到成都时一样,还是先听见那阵“跺跺跺”的跑步声,然后幺舅就出现了。他仍旧穿的是那套干部服,只是穿得久了,有些褪色,也没有那么笔挺有光。看来我表弟的出世花了他不少钱,中年得子嘛。他的胸前别着个毛主席穿军装的半身侧面记念章,神采奕奕的拉着我就往忠烈祠东街的家属大院走。一路上,我把“旧意识”细细的描模了一番,听得幺舅哈哈大笑。笑过后他才告诉我,这些年造反才造出来,“旧意识”家原来是开银行的,他也很过了些奢华日子。虽说后来他家的银行倒闭了,还是要算破落资本家。我一听,不由得说了句;“怪不得他觉得银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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